第十三章 災難降臨(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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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焦急等待秋絲瓜的船快回轉的水生他們突然聽到了槍聲。

盧杆和小林同時從屋內跑向外麵,除了幾聲狗叫外,湖濱周圍黑黑的夜裏一片空曠,似乎沒有異常的情形,屋內的人都走了出來想看過究竟,但看不出有任何動靜。

呆了一會,李保長叫他們回屋。他們開始擔心起段校長一行人來,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麼樣,藏在什麼地方,會不會被鬼子發現,剛才槍聲又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得而知。這個時候了,所有的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盧水生對李保長說,就盼著秋絲瓜能快點回來,把小林和自己的兒子轉出這個垸子送到對岸安全的地方就放心了。

李保長顯得有點焦慮起來:“還真說不準耿營長他們能否安全到達對岸,一路上不是聽說從嶽陽出來的鬼子汽艇已經封鎖了水路嗎?”

盧水生心情很壞:“花妹子被鬼子打死了,我就一兒一女,我不想讓他們再有不測,要真是這樣,我還真不想活了,隨花妹子而去。”

李保長說他是一個木魚腦殼,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還象不象一個男人?望了望正在那邊忙活的盧杆和小林對盧水生說,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傻事出來,二個伢兒還小,怎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吧。

盧杆和小林他們在說話,沒有聽父輩們在說些什麼。盧杆說他想娘了,想到娘墳上再去看一看,還有不知道段校長他們到底藏在哪裏?能找著就好,順便看看外麵鬼子的動靜。盧杆捅了小林一下,小林會意,趁父輩們說話沒在意他們時,盧杆從包袱裏拿出一件娘的衣服,拉著小林悄悄走出了屋。盧杆對小林說了先去找段校長然後再去母親墳頭上的想法,小林說沒問題,願意陪。

趁著夜色,他們慢慢地在江邊上貓腰小心謹慎地走著,身邊的江水拍打堤岸撞出的水聲在他們今晚聽來覺得有一絲淒涼和恐怖。

小林拉住了盧杆,輕聲的附在他耳邊說:“杆子哥,你看江邊好冷的,他們不會藏在這裏吧。”

盧杆無語,一路上遇了許多屍體,小林嚇得直叫杆子哥。盧杆被他叫來叫去心也緊了起來,口裏卻說道:“膽小鬼,別出聲。”其實他心裏也直發怵。

盧杆說:“先看看,有沒有段校長他們。”他們在屍體中尋找著段校長和老師們,沒有。他們放下心來,段校長他們還活著。

突然小林發現那邊堤上好象一些黑影,對盧杆說:“杆子哥,那是什麼?”盧杆往堤上看去,也不知道是什麼,影影綽綽的,白天的時候是沒有的,說過去看看,往前走了一段後,看見一些鬼子在堤岸上遊動。

小林說:“那是不是鬼子睡的地方?”

“應該是。”

“回去吧,杆子哥,他們人多,有槍,我們打不過他們。”小林扯扯盧杆的衣。

盧杆看了看遊動的鬼子,他靜下心對小林說:“要不這樣,估計段校長他們還活著,再往前去,我們就會被鬼子發現,走,去我娘那裏看看。”小林當然說要得,他想隻要離開江邊這些令人發慌的屍體就行。

“興許段校長他們在麻地裏,要是那樣再好不過了,我們就接他們進垸子裏。然後秋絲瓜回來後讓他和老師坐船出去。”盧杆接著又輕聲地說道。

他們彎身朝孫花妹的墳地摸去。在這塊地裏的油菜叢中藏了三五人,他們的到來引起了小小騷動。黑夜裏看不清彼此,但看盧杆和小林的樣子以為他們也是來躲難的,也就放下心來。這些人都是外地人,對這裏不熟悉。小林輕聲地問誰曉得段校長在哪裏?得到的回答是不認識段校長。將衣服放在娘的墳頭上拜過後,盧杆告訴他們這裏太冷,到垸子裏尋一家避風的茅屋時,他們聽從了他的話,趁黑沿江往垸子內走去。

盧杆又與小林來到一片麻地,這裏人更多。問認不認識段校長。一個老者輕聲告訴他,段校長是誰不認識,反正他看到了一個戴眼鏡的人和一群人被鬼子帶走了。盧杆心裏一驚。老者又說道,開始聽到了槍聲,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敢出去看。還說,明天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白天看著許多的人在他們的身邊死去,那慘狀閉上眼就心寒,鬼子怎麼就那麼狠毒啊,一路上鬼子見人就殺見女人就奸見房子就燒,這造的是哪輩子的孽啊。有人聽了他的話,輕聲的哭泣起來。

盧杆勸他們去垸內躲躲,他們不願意去,說到哪都是一樣,老百姓手無寸鐵,拖兒帶女的離開家鄉落難到此,隻能聽天由命了。

盧杆和小林沒說什麼了,就在他們剛要從麻地裏走出去時,他們看見二個鬼子朝這邊走過來。他倆連忙趴下。

原來,時間一長,看守段校長的鬼子站得有一點疲勞,又悶得慌,互相之間商量活動活動。於是,他們四人一劃拳,二人繼續站崗,二人可以自由活動。

盧杆看他們悠閑自在晃著,想起自己的娘死在他們的槍炮下,他的雙眼在黑夜中放出了仇恨的光。他在心裏想一定要把他們幹掉。

“小林,有沒有膽子?”

“杆子哥,你想幹什麼”

“把鬼子幹掉。”

“杆子哥,你說,怎麼幹?一幹起來,驚動了其他鬼子怎麼辦?”

盧杆這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幹,那把一連長留下的大刀給丟了。他看了看周圍的人,老弱病殘的,他心裏沒譜,怕這次的行動真會給他們帶來不利,他對小林說:“看他們的動靜再說。”小林點點頭。

就在鬼子快要走到盧杆他們這塊麻地邊上時,突然聽到了從堤上傳來的聲音,那是堤上哨兵在喊著什麼,他們聽了返身回轉。

盧杆他們聽不懂,看鬼子走了,有點遺憾,憤憤地罵道:“算你二個狗雜種走運。”

小林說:“杆子哥,我們回去吧,我爹和你爹看不到我們會急的。”

盧杆放心不下這些人,他說:“不行,我們還得帶他們去垸裏,呆在這裏,明天天一亮,鬼子就會發現他們。”正欲後退往地裏進去時,他看到了一間屋子,剛才的鬼子正向那裏走去。他說:“小林,你看,段校長他們隻怕被關在那間爛屋子裏。”

小林順著盧杆的手望去,他說:“是,有鬼子守著。”盧杆眨了一下眼說,算了,我們先帶他們回垸子裏去。他和小林說服了外地人,帶他們小心翼翼避開堤上鬼子的視線往垸子裏走去。不想,半路中遇上了正尋找盧杆他們的李保長和水生等人。顧不上責罵他們,李保長和水生他們趕緊把外地人安置好,盧杆告訴父親說可能段校長他們被關在堤壩下的那個爛屋子裏,外麵有鬼子守著。

水生嗯了一聲說:“但願他們能平安度過難關。我問你,剛才是不是去見你娘了?”

盧杆答:“嗯,我怕娘冷,給她送了件衣服蓋上,娘就不會冷了。爹,以前人仙後升天都有人送些錢紙之類的,我娘今天沒有。”

“傻小子,難得你孝順。可這個時候,哪有時間跟你娘弄這個啊。我和你娘就你一根獨苗,葦妹子遲早是別人家的。這次鬼子到這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明天還不曉得是什麼樣子?杆伢子,你爹當初不讓你當兵,就是因為要你續我們盧家的香火。本以為我們這濱湖之家是一個世外桃源,哪想到,你娘今天被鬼子炸死了,我記著這筆帳,你也要記著,不管怎樣,不管到哪裏,都要跟我記住今天的日子。”

“爹,我不會忘記這深仇大恨的,放心吧。”盧杆的眼角淌出了淚花。他不知道今天父親跟他說這麼多是要告訴他什麼,難道就隻記住今天娘離世的日子?他望著爹,說:“爹,隻要我活著,我就要為娘報仇,見一個殺一個,直到把他們殺光為止。”

水生連忙說道:“伢兒啊,爹的意思你還沒懂啊,爹的意思是要你活著,為盧家為爹為你娘活著,曉得不?等秋絲瓜的船來了,你就過去,要是沒來,明天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你都千萬不要衝動,躲過這一劫難,君子尋仇十年不晚。現在還不是你報仇的時候。鬼子現今正旺,國軍已無力回天,剩下我們老百姓擋著有何屁用。聽爹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輕舉妄動,要見機行事。還有你,小林,耿營長走的時候也囑咐了你們的,記住沒?”

父親的語氣聽起來好凝重,盧杆把爹的話記在在心上了。小林點了點頭算是對水生話的回應。

李保長突然氣憤起來:“狗日的小鬼子,真應千刀萬剮、禽獸不如的東西,平白無故地跑到我們這裏撒野,他娘的,鱉下的東西----都是王八蛋崽子!”

盧杆聽李保長說的最後一句後笑了,他對父親說:“爹,沒事哩,放心好咯。我們又沒有當過兵,又不是國軍。”他不知道今天爹會這樣婆婆媽媽的,是不是娘死了讓爹羅嗦起來,或是懼怕鬼子呢?反正不管怎樣都是為自己好,想到這他的眼就有些濕潤。

“盧叔,不曉得盧葦妹子他們怎麼樣了?”小林擔心地問盧水生。盧水生招呼他們:“你們去江邊看看回來沒有?”

盧杆和小林跑到江邊看了看,沒有任何動靜,江中水波在夜色下蕩漾著一道道閃爍的白色線紋,看似寧靜的夜,卻殺機四伏。

2

秋絲瓜奮力撐著船將耿營長他們一行人送到了那一片葦子中,相互告別,轉身又往回劃去。不料,在半路上遇上了鬼子在江麵上巡邏的汽艇。

一束光柱罩住了他。強烈的光線讓秋絲瓜睜不開眼睛,他不管那麼多,使勁劃著船,但哪裏比得上汽艇,轉眼汽艇擋住了去路。

“八嘎,站住。”一個鬼子對他說著話,用手比劃著:“這麼晚了,還在江上劃船,你是什麼人?”

秋絲瓜哪裏聽得懂,隻是呆呆的望著他還有其他的日本兵,沒有說話,鬼子見他不理睬自己,掏出盒子槍對秋絲瓜一揚:“上來,快點,不快點就打死你。”秋絲瓜看鬼子的手勢好象是要他上他們的汽艇的意思,他放下槳爬上了汽艇,突然一發力趁一個鬼子不注意,抱住他從艇的另一邊縱身一跳,隻見江麵上躍起一股浪花,秋絲瓜和鬼子沒入了江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鬼子驚訝了,等他們清醒過來時才知道向江中開槍。

打了一陣槍後,他們又用手雷將船給炸了,耿營長他們看到了江麵上騰起的一團火光。就在此刻,盧杆和小林也看到了那團火光。他們都在為秋絲瓜擔心著。

“那是什麼?不會是秋絲瓜的船給炸了吧,杆子哥。”小林說。

“肯定是,估計這時間秋絲瓜應該是回來的路上了,莫非……”

“莫非是秋絲瓜遇上了日本鬼子?”小林沒等盧杆說完搶著說了,盧杆沒搭理他,朝屋裏跑去。

其實屋內的人都聽到了爆炸聲,正不知道怎麼回事時,盧杆他們焦急地跑了進來。

“爹,好象秋絲瓜的船被鬼子炸了。”盧杆不敢肯定地對爹說。水生聽了,說:“完了完了,一船的人啊,這可怎麼辦啊,人沒了,船也沒了。”盧杆想想說:“爹,從時間上來看,我估計耿營長他們應該沒有在船上,船被炸可能是秋絲瓜在回來的路上。”

“這樣好,這樣好,葦妹子,耿營長他們沒事就好。呃,不好不好,那秋絲瓜呢,秋絲瓜在船上是不是被炸死了呢?”水生又替秋絲瓜擔心了起來。

李保長緊鎖眉頭:“凶多吉少。”

有人說:“難道我們真要在這裏等死了?”

李保長說:“明天的事情隻能等明天說了,是生是死一切聽天由命啊!還是先睡吧。”水生說:“阿彌陀佛,但願秋絲瓜沒事就好。”

一陣沉默,說實在話,他們真不知道明天究竟是什麼情況,心中沒底,明天將是一個怎樣的日子。想起黃昏時鬼子飛機的轟炸,想起成千上百的人死在炮彈和屠刀下,又有誰能睡得著?

突然,在屋內所以的人聽到了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大家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去開門,盧水生搶在盧杆的麵前來到門邊,問:“哪個?”

“是我,秋絲瓜。”門外傳來了聲音。

水生趕緊開門,見秋絲瓜癱軟在門口,他們連忙把他抬到了床上。

在呼喊他的過程中,秋絲瓜睜開了雙眼。

盧杆問秋絲瓜:“是不是遇上了鬼子?”

秋絲瓜點了點頭,告訴他們:“我把他們送到了那片葦子裏後,趕緊回轉,沒想到真背時,一路上想著千萬別遇上鬼子,可偏偏就遇上了他們,媽媽的,真背時。”李保長找來一套衣裳,讓他換上。秋絲瓜脫了個淨光換上衣服,喝了口熱水,才緩了一口氣,然後接著說道:“要曉得會碰上這些狗日的東西,我在葦子裏撒泡尿拉坨屎就不會出現這倒黴的事了。我是怕耽擱你們了,就趕緊回來。娘的,這次我還真看到了鬼子的樣子,你們都說是鬼,可為什麼跟我們長得一樣呢?”秋絲瓜又說:“好險啊,他們說的一口歪嘴巴話,聽也聽不懂,一個鬼子拿槍逼我上他們的船,你們猜,我上去了沒有?”

“沒有,你跳水了。”小林說。

“上去了,上去我就抱著一個鬼子從另一邊跳下去了,不曉得那個鬼子死了沒有,後來我在水中聽到了沉悶的聲音,我不管,我憋氣隻往前遊,直到我浮出水麵,我一看,離我身後的江麵上有一團火光,我想,完了,我的船沒了。”說到這時,他哭了起來。

“人好好的回來了,就莫哭了。”李保長安慰著他。

“船沒了,我怎麼把你們送過去啊。”秋絲瓜哭得更傷心了。

“沒事沒事,船沒了,人還在就要得了。”水生也安慰著他,走了開去。他的心中很氣惱,船沒了意味著他們的生路沒了,主要的是擔心兒子,女兒已離開這裏,相對來說安全,可兒子還在這裏,他隻能在心中祈禱上蒼的恩顧了。

3

江邊的天漸漸泛出了一絲亮光,毛毛細雨一直在飄落不停。

一夜沒睡著的段校長他們天一亮就被鬼子趕到了堤上。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驚呆了:靠江邊的堤坡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七八具裸露的女人屍體。顯然這是鬼子們昨天晚上犯下的滔天罪行。段校長看到西島正向他走來,氣得他大聲指著他罵:“你,你,你們還是人嗎?”聲音有點顫抖,氣憤至極。

西島來到段校長麵前,笑著說:“沒有你們的這些支那女人,我們這些大日本皇軍將是一盤散沙。我們天皇陛下的大東亞共榮圈將不可能實現。我的士兵要謝謝她們,但不能救她們,隻能如此。”

段校長:“厚顏無恥的家夥!什麼共榮,簡直是你們禽獸的邏輯,我們在這裏生活得蠻好,你們偏偏要用刺刀大炮來肆虐我們,飛機大炮下的共榮還說談什麼共榮。呸,作踐我們中國女人,還說些不知廉恥的狗屁話,真是無恥到了極點,簡直是胡說八道,是強盜邏輯。”

聽著聽著,西島的臉色沉了下來。

王翻譯聽了段校長的話,看著西島的臉色已變,不僅為段校長的安全擔心起來。他在心中讚歎段校長的勇氣,同時,一想到自己成了鬼子身邊的人,在別人看來就是漢奸,遭人所指,心裏便有說不出的滋味,想這麼多沒用,此刻他隻擔心起段校長的生死,心中禁不住為他捏了一把汗。

在這種情況下,王翻譯提醒他說道:“段校長,不要這樣了,這樣對你不好,知道嗎?”他沒有用日語用的是國語。

“呸,你這狗日的漢奸,中國人的羞辱,還有什麼臉跟我說話,滾開,我真想掐死你這個忘了祖宗的狗雜種。”段校長更來氣了,說得王翻譯心頭一緊一緊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西島問王翻譯:“你對段先生剛才說了什麼?他又說了什麼?”

王翻譯趕緊說:“我剛才對他說要他配合皇軍的行動,為大東亞繁榮圈共同努力,這位段先生也說了,他會配合大日本皇軍行動的。”

“做夢去吧。”段校長插著話。他不知道這個翻譯官為什麼不把他的原話翻譯給西島聽,心中納悶。

“亞西。”西島對段校長說:“好的,剛才所說的我就當沒有聽見,說實在的,你剛才的話確實讓我生氣,但我不想與不是軍人的支那人去計較,能說我們日本話的人,隻要忠誠於我們大日本帝國,我絕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轉身走了。

王翻譯對段校長做了一個左右搖擺的手勢,跟著走了。段校長很清楚他的手勢,意思是要他不要再頂撞西島了。段校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道王翻譯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到底是什麼人?

這時一個鬼子跑了過來,把段校長一群人趕到了帳篷的邊上,從鬼子的話語中段校長聽出來了叫他們做挑夫,他們搶了許多的東西要讓段校長他們擔著。

西島接到了一份電報,根據飛機偵察,在這個廠窖內各個垸子裏發現了大量的來不及跑掉的國軍。這個消息讓他異常的興奮,他命令全隊集合。

“接到最新戰況,各隊注意,我們將要完成一個最偉大的任務,這裏有我們強勁的對手,我命令你們要全部幹淨地消滅他們,寧可錯殺,也決不放走一個可疑分子。為天皇盡忠,為東亞繁榮,在所不辭,向著敵人衝鋒。”

眾士兵:“向著敵人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