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凡是有靈性之物皆可修煉成仙,貓,當然也不除外。
我的祖先是一種靈貓,生南海山穀,壯如狸,自為牝牡,陰香如麝。後經佛祖點化,每隔百年幻化出一條尾巴,修煉的境界隨之上升一級,等長出了第八條尾巴,法力已近乎天神,是各路妖魔鬼怪都要敬三分的大妖。
但……還是妖怪而已。
隻有修煉出第九條尾巴,才能榮升天宮,位列眾仙。
如何長出這至關重要的第九條尾巴呢?
那就得找個有緣人定下一個契約。完成有緣人的心願,長出尾巴。可是,替居萬物之靈長的人類做事得消耗一條尾巴。這是一個沒法破的死循環。
每每想到這,再摸一摸我身後雪白通亮的八條尾巴,我總是仰天長歎,此長彼消,最苦莫過於此吧。
為什麼非得幫愚蠢的人類完成心願才能得道?
我討厭人。
古代的人說:“夫貓曰‘迎’,非重貓也,重其食田鼠也”。人利用了貓的天性滅鼠除害,對貓族假以辭色。可是貓對人類死心塌地。為了幫人類捉五鼠,我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甚至自降凡塵!
現代的人肆無忌憚地用貓的名字組成各種難聽的詞,夜貓子,貓尿,貓發春,狸貓換太子……
不滿歸不滿,我渴望得到第九條尾巴,有緣人還是要找的。
隻是這麼做值不值得?我不明白。
今夜就可以看見他了。
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庚寅時,我出山後,順著他的氣味來到一片雜草叢中。我掐爪一算,會在此山此林此地遇到他。大雨傾盆而下,山林間隱約有邪瘴之氣。
他如約而至。
隻聽一聲慘厲的呼喊,他以拋物線姿態從山頂被甩到橫在山腰的鬆樹上,枝椏無法承重,他便自由落體式順直摔到我腳邊。我波瀾不驚地眯眼看了看他,踱著小碎步不疾不徐地走過去。我有一身引以為傲的雪白毛皮,雨水沾濕不了它們分毫,八條美尾飄散在身後,雍容華貴。
山似乎不安分,黑色煙霧火山爆發般從山頂噴泄而出,慢慢聚攏成一股黑線,急速地遊下山腳,衝向這邊。
我漫不經心地彈了彈爪,它猛地停下,後退了幾米。
切,原來是條才七十年功力的蛇妖,半身女形,胸前掛著一件薄如蟬翼的青紗,兩條細肩帶纏在脖子上,麵容妖冶。她想必餓了好幾天。
“好貓不擋道,給老娘滾開!”
小小地蟲,口氣不小。幹掉她小事一樁,但會髒了我的美爪。我扭過身子,伸展出八條尾巴,陰鷺地望向她。明顯她知道遇到不能惹的主了,惶恐地跪下,但似乎不甘心,怯聲說:“小妖有眼無珠,不知是八尾貓尊駕,該打該打!但隻望尊駕垂憐,小妖已經數月滴水未進,氣血兩虧,若今夜再不飲血,恐性命難保!”
不進人血隻是功力減弱,耽誤進修,要活命去多吃幾隻地鼠吧。我揚起頭,怒吼了一聲,比懸崖上對月而嚎的野狼還是神氣幾分。那小蛇精立刻驚起,消失無蹤。
另外,我這一吼把有緣人也嚇醒了,居然還沒斷氣,命格真硬啊。他四肢動彈不得,筋骨禁斷,命懸一線。我吐納真氣,推送進他的嘴巴。不多時,氣色回轉,兩頰少許紅潤。待他緩緩睜開眼,我俯視著他,說起了我的開場白。
“我,是八尾貓。凡人,我可以滿足你的任何心願!”
噢,他好像在說什麼,被偉大的我震撼到了吧,還是沾沾自喜難得的好運。我豎著耳朵聽了一會,他挪動嘴唇,氣若遊絲道:“會……會說……說話的……貓咪……”
貓咪!!!我身長三尺,頭頂聖光,腳踏祥雲,修仙百世,法力無窮。貓咪是什麼!貓族中最不齒的一類,叛降人類,失去了基本貓格,在肥厚的老女人懷中搔首弄姿,搖尾乞憐!
我一腳踩在他的臉上。他再次昏了。
呸!愚蠢的人類!
“喂,不許碰我!”我躲開他撫摸我後背的手。我討厭和人類親近。
他臉貼臉地端詳著我,說:“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堂初。”他呼出的熱氣噴了我一臉,真惡心!
為了掩人耳目,我變成了正常體格的小貓,難道他就忘記了我尊貴無比的身份。
“喵嗚!”我揮出一爪,甩開他的臉,“管你叫什麼呢!趕緊許願!”
他揉著被扇疼的左臉,一屁股坐下,委屈地說:“等等,我總得知道你的名字吧。昨晚太謝謝你救了我。救命恩……貓的名字都不知道,不是太過分了麼。”
我煩躁地趴下,不說話。
他挪了挪屁股,靠近了我一點,繼續說:“我可是不信這世上沒有妖怪。我看過很多鬼怪的電視劇噢,封神榜,西遊記,陰陽師,還有貓的報恩……哦!對了,你該不會和我前世有段說不清楚的姻緣……不對,應該是我救了你,你現在來回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