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初八,已有了一點點的年味了。他們家和其他人家一樣,他母親忙乎著給他們全家做了臘八粥,是頭一個年過完以來家裏第一次能見到葷腥了,還有白糧幹飯。小妹孔耀花端著碗,放到鼻前聞了聞笑嘻嘻的說道:“媽做的臘八粥真香!”在大米飯裏放上麥粒大的豬肉臊子,還有切碎的蔥花,調上各種調料就行了。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吃了個鍋底兒朝天。
已經臘月二十了,快到春節了,人們都開始忙活著置辦年貨,要過年了。
他和幾個親房弟兄,去河南麵的橫城街買年貨回來了。
他們那個古渡口的大船駛向北岸,還沒等船家把踏板放下來,他們幾個就從船邊上縱身跳到了河岸邊上了。
等船家把拴船的粗繩在岸邊係好了,船踏板放下放穩當了,人們就從踏板上湧出來後,向東西北呈扇子形散開了。有騎自行車的,有套上牲口拉架子車的,有提包背袋的,有手裏拉著小孩的,後麵還從中間的船板上開下來了一輛小型的草綠色解放牌汽車。
“你賣的是什麼畫張子?”孔耀庸看著一個比他歲數小些的親房兄弟,好奇的邊走邊問道。
那個比他歲數小些的親房兄弟叫孔耀武,是他九叔父的獨生兒子。他九叔父是他三祖父的老二兒子。
“是勝利在響。”孔耀武對他笑著邊走邊回答道。
“不對吧?”他說著從孔耀武的手裏拿過那幅畫,邊走邊展開了兩手舉到前麵看。
“是《勝利在前》。”他接著邊走邊對他們幾個說道。
孔耀武看見了,也改口對他們幾個笑著,邊走邊說道:“噢,說錯了。對,是《勝利在前》。”
到了臘月二十三,大人都說“臘月二十三,打發灶娘娘上了天”,大家又叫小年,母親忙乎著做灶幹糧,烙了十二個小碗口大的小圓餅。晚上吃過飯後,將小圓餅全都放進碟了裏擺到廚房鍋台上,那個牆壁上中間貼著一張畫著個手拄拐杖的老太婆的小畫張,兩邊貼著一副“上天言善事,回宮降吉祥”的小紅對聯的前麵。母親拿著中間夾著穀草截和糖果的一遝黃紙票子(冥幣)過來,他忙低下了頭,母親拿著黃紙票子(冥幣)在他頭上空先繞了兩三圈,又自己在自己頭上空也同樣繞了兩三圈,點著了黃紙票子(冥幣)燃燒,“庸子快出去放炮”,母親對他說完了就閉上眼嘴裏念念有詞,“灶娘娘您老人家上起天,好話多說,瞎話少說不了說,回來保佑的我們全家吉吉利利的,幹啥成啥。”他出來到廚房門前的場院裏“砰—叭”,放了兩三個拇指粗一紮長的紅紙皮兩響炮(“二踢腳”炮)。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來,他和母親忙著掃房子,他戴上個帽子,母親頂了個頭巾,把糜子做的笤帚,將笤帚把兒,用細繩在綁兩三米長的竹竿一頭,他和母親各綁了一個,站在屋子裏炕上,炕頭的櫃台上,地下的桌子上,或站在地下搬過來放著的椅凳上,雙手舉著臨時綁的這種長掃把,昂頭來回打掃屋頂和四壁上的吊吊灰,塵土。
屋子裏頓時塵土飛揚,好似在煙霧之中。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中,他扭頭看見母親的頭巾和全身都是一層白色的塵土,就連眼睫毛都成了白的,還在不停的昂頭來回打掃著屋頂上牆壁上的灰塵。他低頭一看自己和母親一樣呀。
他幫母親掃完了房子,歇了一小會,又去幫母親曬床單被褥把床單被褥從屋裏抱出來,掛在拉好的繩子和鐵絲上曝曬。然後又和母親兩個去打氈和毯子,兩個人麵對麵抬著掛有羊毛擀的氈和毯子的木棒,一隻手裏拿著一根細竹竿兒,在氈或毯子上一下一下的抽打,右手打困了換左手打,打到氈或毯子上不起塵土就打淨了。
臘月二十五他們家請來了屠家老何,殺了他們家養了整整一年的肥豬,其實也談不上是肥豬了,因為他們家的豬並不肥,豬嘴尖尖的,精飼料少,粗飼料又不好好吃,年年如此,殘湯剩飯和草料喂不出個肥豬來。他母親把“槽頭肉”做好了招呼老何吃,他給親房們挨家挨戶都端去了一碗“槽頭肉”。
臘月三十早起,他幫母親換上了從橫城街賣回中的新畫張子,中堂換上了在鬆柏和鮮花圍繞著的天安門前毛主席和十大元帥們(其中並沒有林彪)笑著鼓掌的畫卷,中堂兩邊的對聯是“江山千古秀,人民萬年福”,南麵炕上的牆壁上換上了“革命紀念地”的四條幅窄長的畫卷,從毛主席故居韶山衝到天安門,每條幅四個小畫片,共16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