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漏網遊魚 傷懷孤雁(1)(1 / 2)

那少年和季巒領著完顏冠向風雷堡行去。遠遠地便見了那在暮靄中聳立的高大石堡,堡前卻有一塊丈高青石,上麵縱橫雄放地寫著“風雷堡”三字。

“是少爺和二當家的回來了!”早有幾個漢子笑著迎了上來。完顏冠一輩子沒瞧見過這麼窮的人和這麼窮的地方。對麵迎過來的漢子個個衣衫破舊,油乎乎的棉襖上都卷了邊,飛了白絮,更有人沒有棉衣,身上胡亂裹了一張獸皮。隻有身旁這少年和季巒的衣服還幹淨些,卻也洗得掉了顏色。

這風雷堡全是以山上采下的石頭壘就的,塊塊青石光禿禿的,渾似饑饉災民胸前的嶙峋瘦骨。四處房屋上麵茅草也不見幾根,地上往來有幾隻山羊和野狗,也全跟那壘堡的石頭一樣滾滿了清泥。奇怪的是住在這樣窮困冷寂的地方,這群人的顏色都還很精神,眉宇間都透出一股跟那荒村敝衣毫不相配的勃勃英氣。

進了石堡,便聽得空曠的堡外響起兩聲野獸吼叫,聲音沉沉的,伴著遠處的血色晚霞,更增蕭瑟之氣。完顏冠身子微縮,似是有些害怕。那少年才回頭向他一笑,道:“莫怕,”說著伸手挽住了他,道,“有我南雁在,沒什麼敢欺負你!”完顏冠點一點頭,暗道:“原來這孩子叫南雁!”

院子裏正半躺半坐著一個大漢,手中舉著個酒葫蘆正自痛飲。眼見眾人進了院子,那大漢忽然長身而起。

他這一起身,又讓完顏冠吃了一驚。借著蒼暗的暮色,隻見這人身材高大威猛之極,大冷的天,他卻隻穿著一件單衣,雙袖褪起,露出臂上暴突的肌肉,配上一臉的暴起虯髯,看上去真猶似傳說中的巨靈力士一般。

這最奇的是這大漢身上橫七豎八地纏了數道鐵鏈,從頸至胸,再在腰間纏了數匝,隨著他那走動,鐵鏈拖地,發出鏘鏘銳響。卻聽一旁的南雁歎了口氣:“這厲潑瘋厲大叔過去不知有什麼窩心的事,總是不開心,喝醉了酒便這麼癡癡呆呆的。”

“厲兄,”季巒望著那大漢厲潑瘋笑道,“天寒地凍,何苦又折磨自己!”那大漢卻不理他,隻顧將酒葫蘆裏的酒盡數倒入口中。南雁瞧他喝得雙目發紅,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聲道:“厲大個子,你心裏又難受了麼?”

厲潑瘋對季巒這風雷堡二當家的理也不理,但聽了南雁這輕輕的一句話,卻雙目發直,忽然雙膝跪地,一把將他抱在懷中,哇的哭出聲來:“少爺,厲潑瘋該死,厲潑瘋該死呀......”季巒見厲潑瘋痛哭,卻吃了一驚,低喝道:“老厲,你又發什麼瘋了,莫要再驚嚇了雁少爺!”

這一句“驚嚇了雁少爺”幾個字竟是大有功效,厲潑瘋聽了就悚然一驚,季巒已經揮手將南雁拉了過來。

厲潑瘋臉上的肌肉抖了一抖,才將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摘下來,用力往口裏灌去。那裏麵似是沒酒了,厲潑瘋奮力晃了幾晃,就無奈地站起了身,眼見身前有一個粗大的石碾橫在身前,惱怒之下便一腳踢去。那大石碾子少說也有二三百斤的分量,卻給他踢得忽地直向天上飛去。

眼見這沉重無比的家夥給他踢得飛起數丈,又呼呼地直向下墜來,眾人不由又齊聲驚呼起來。厲潑瘋卻長笑一聲,踏上半步,揚起單掌一托,穩穩地接住了,又再反手一按,將石碾重重砸在地上。

眾人眼見這二三百斤的重物在他手中耍來竟如戲蹴鞠,不由齊刷刷喝了聲彩。厲潑瘋卻晃著鐵塔般的身子,拖著鐵鏈,嘩啦嘩啦地走了。完顏冠心下更覺駭然,他在大內宮中見過不少角抵力士,但那些人若是跟這厲潑瘋動手較量,隻怕全是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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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雁拉著完顏冠進了大堂,借著明晃晃的燭光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白淨卻清瘦的小和尚,心裏麵有些歡喜:“風雷堡內什麼都好,就是沒有跟我一般大的孩子陪我玩,這孩子白得象個丫頭,隻可惜是個啞巴!”忽然瞧見他頸上傷口,忍不住一驚問道:“你脖子上的這傷是誰給你弄的?”

完顏冠聽得他問,不禁將手撫上頸上的血痕,那地方已經結了血痂,但手摸上去還是有些撕痛。那種疼更多是來自心底的,一股不堪回首的剜心般的沉痛乍然騰起,完顏冠的眼前立時一片模糊。他不願在生人跟前流淚,拚力咬牙挺住。

南雁見他欲哭不哭的可憐相,頑皮的少年心性忽然發作,拍著他的肩頭道:“好了好了,易伯伯說了,大丈夫不流淚!不過——好漢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時!到了好漢傷心時,哭個雨過地皮濕!”

完顏冠給他這一“溫言撫慰”,淚水終於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口中嗚咽大哭。南雁見他哭得傷心,心下大生憐憫,手忙腳亂地給他抹淚,道:“停,停,再哭你就不是大丈夫,你就是小媳婦!”

“這是刀傷!好毒的一刀呀,再深得半毫就要了你的命了,”穩步踱過來的季巒蹲下了身,虛了一雙老眼,借著廳內亮堂堂的燈焰向他細細凝視著,“你這小子倒是好大的命!對了,你叫什麼?”完顏冠心中一動,嗚嗚的隻幹叫了兩聲。徒單麻早跟他有言在先,怕他說話露出上京口音,索性讓他裝作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