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吃過了晚飯,卓南雁便在屋裏徘徊不安,眼見那夕陽蹣跚落山了,卻還不見林霜月的蹤跡。他心內焦急,走到院外來回張望,正自望眼欲穿,忽覺頸後一涼,他一驚回頭,才見身後站著一人,白衣飄飄,淺笑盈盈,正是林霜月。原來她一時興起,展開輕功從牆後躍入,悄沒聲息地自後掩來,在他頸後吹了一口氣。
“月牙兒,”卓南雁有些落寞地笑了一笑,道,“你的功夫都這麼高了,過不了幾年,隻怕便能趕上那號稱‘九步登天’的彭九翁了。”林霜月笑道:“你也不用忙,待大伯出了關,以他的通天手眼,必然會醫好你的病。你這麼聰明,若來習武,半年功夫便會趕上我。”
卓南雁給她說中心思,長長歎了口氣,沉沉道:“但盼著那一天越早越好!”正要再說什麼,隻聽身旁有人一聲咳嗽,卻是餘孤天自屋內緩步轉了出來。
卓南雁笑道:“餘小弟,出去練功麼?”餘孤天向二人擠出一絲笑,自院中兵器架子上拔出一杆花槍,衝他們晃了晃,笑吟吟地出去了。林霜月覺著餘孤天這一笑裏藏著萬千言語,不由玉麵微紅,轉過頭裝作不見。
“這小子笑什麼?”卓南雁卻有些不解,瞅著他的背影喃喃道,“對了,他練武怎樣?”林霜月聽了他愣愣的發問,才一驚抬頭,唔了一聲,輕聲道:“你這小弟雖啞,其實卻是個極聰明的人,爹一個勁誇他悟性奇高呢!”
二人對視一笑,忽然間都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入內屋讀書。卓南雁得了林霜月的指點,讀書進境奇快。他稟性沉默,卻是個凡事都要爭先的堅毅之人,終日廢寢忘食地刻苦攻讀,幾日功夫就讓幾位先生和諸多同窗刮目相看。
書堂中除了學習儒家經書,群童還照著教主林逸煙事先安排,兼習琴棋書畫之道。其中中又以圍棋一道最為重要。每隔幾日,都由林逸虹親自來教授奕道。這一來卓南雁更是如魚得水。
不管何時,隻要一拈起涼晶晶的棋子,他就似變了一個人,雙目灼灼,神采奕奕,以他在棋道上的超人天分,不多日便在群童之中嶄露頭角,鋒芒之盛,同窗之中也隻有林霜月能跟他對弈幾手。幾位老師和同學才看出這終日少言寡語的怪童的不同凡響之處,愈加對他另眼相看。
卓南雁在圍棋上的天分使群童歎服之後,心氣平和下來,經學功夫也增進奇快。眾人眼見卓南雁讀書功夫突飛猛進,都道這是他勤奮用功所致,卻少有人知道他之所以在讀書上逞強好勝,大半全是為了林霜月。
在卓南雁眼裏,這個一身白衣的女孩,永遠的纖塵不染,象水一樣的潔淨美麗,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梅花的香氣,那樣的高傲,又是那樣的聰慧。無論是範先生教的經論,還是林逸虹、慕容智教授的兵法戰策,都是難不倒她。不知不覺地,卓南雁在心裏已經跟這個給自己紅袖添香的書友暗中較上了勁。這幾日之間,他在書堂裏非但不挨板子,更能闡疑解惑,答上別的學童抓耳撓腮的難題。於是連範同文都對他高看一眼,深感這不苟言笑的小子讀書來進境神速,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但可惜是,卓南雁紅袖添香夜讀書的美好日子沒過多久便忽然結束了。
這一日晚飯之後,林霜月沒有如往常一樣到藏劍閣來。卓南雁左等右等不見她來,心下焦急,覺得一顆心全沒了著落。他一個人在冷寂寂的院子裏外來回踱步,眼看著月上中天,心下暗想:“我要不要前去找她?”
正自猶豫不決,忽聽院門砰的一響,卻是林霜月推門而入時腳下打了一個踉蹌。她嬌嫩的臉上淚痕未幹,明眸欲掩,顯是剛剛痛哭過的樣子。卓南雁急忙回身扶住她,問道:“你……你怎地了,是誰欺負你了麼?”
“沒事的,”林霜月卻推開他的手,秀眉顰蹙,美眸之中隱含幽怨,道,“我來就是知會你一聲,以後……我再不會過來跟你讀書了。”卓南雁心弦一顫,急問:“為什麼?是你爹不讓麼?”
“是!”林霜月點頭之後又急忙搖頭,道,“不是的,當初我來這裏教你讀書,也是爹娘的意思。隻是適才爹卻說,自今而後要我晚飯後再加煉一個時辰的吐納靜功,這麼著可不就再沒功夫跟你來讀書了麼?”卓南雁不明所以,問道:“聽他們說,你的武功已是少年子弟中最好的了,還要加什麼勞什子功夫?”
林霜月垂眸望地,一陣寒風卷地而來,吹得她衣帶和秀發隨風飄搖,霧鬢風鬟,楚楚可憐。卓南雁見她緊抿著嘴不語,心下生憐,忍不住道:“月牙兒,是你爹打你了麼?我去找林嬸嬸給你評理去!”“林嬸嬸”便是林霜月的母親,卓南雁知道那傲氣十足的林逸虹在這性子溫婉、待人可親的林夫人跟前老實之極,多少有些懼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