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雁被人抬回藏劍閣,一覺昏睡到了晚炊時分,才被餘孤天搖醒。他惱恨自己無能,飯也懶得吃,獨自一人出了屋子。
外麵紅陽欲墜,一輪殘日正緩緩西沉,遠遠望去,浩淼無際的洞庭湖上無數水鳥翩翩起舞。這時春日漸長,暖風和煦,大雲島上柳綻鵝黃,翠竹油綠,正是萬物欣欣向榮之時。他卻是滿腹心事,一個人在夕陽之中拖著長長的影子,踽踽獨行。
信步走到一根枯樹跟前,見那半邊幹死的樹身上這時竟也重又發出了新芽,卓南雁心中卻是一陣難過:“春日重回,枯木也能發芽!可是我……我這一輩子終究隻是個廢物了麼?”心中一苦,立時渾身發熱,不由扶住了那截枯樹渾身發抖。
“卓南雁——”這時遙遙地傳來一聲嬌呼,竟是林霜月正向這裏飛步奔來,邊跑邊叫,“你不在屋內歇息,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卓南雁抬頭瞧見林霜月白玉般的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知她必是滿處苦尋自己,不由長長歎了口氣:“月牙兒,我是個廢物!我……腹熱腦脹,根本無法下棋!這第三盤,咱們輸定了。”
“其實你何必跟爹爹嘔氣?”林霜月眼中星淚欲流,幽幽歎道,“你這人呀,有時候心寬得象能跑馬行船,打你罵你都不惱。有時候那心又比頭發絲還窄,一句話不知惹了你什麼地方,說什麼也要跟人家幹到底。”卓南雁一愣,隨即道:“你忘了麼,我每次發怒,都是為了你爹罵你罰你!”
林霜月嬌軀一顫,在夕陽中抬起頭來,明豔絕倫的玉麵上閃著一層似怨似愁之色,低聲道:“娘不要我了,連爹爹都厭惡我,不拿我當人看待。我……我值得你這樣麼?”
卓南雁見她明眸欲掩,淚光瑩瑩,心中立時湧起萬千憐惜之情,挺胸叫道:“自然值得!莫說是你爹,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這般待你,我也會去跟他頂撞,跟他拚命!”
林霜月眼見這個往日嘻笑怒罵的清瘦少年這情真意切的言語,不由愣住了,跟著又想起他幾次為了自己頂撞爹爹,跟自己一起挨雨淋、遭風吹,霎時心中柔情百轉,勉力咬住櫻唇,才沒使熱淚垂下。
“月牙兒,我隻求你變回來!”卓南雁卻越說神色越是激越,“變回那個靈秀活潑的月牙兒,不要這樣整天憂心忡忡,整天失魂落魄!月牙兒,我……我為你做什麼都值得!”林霜月聽了這話,隻覺心底熱流奔湧,再也忍耐不住,嚶嚀一聲,忽然縱身投入卓南雁懷中,低聲啜泣。
卓南雁隻覺懷中一軟,鼻端傳來一陣似蘭似麝的幽香,一時間心神蕩漾,隻覺全身飄乎乎地如在夢中,雙手雙腳全不知放在何處,口中隻道:“我,我……”迷迷糊糊地說得什麼,自己全然不知。二人年紀尚小,本來不太知曉男女之情,但這時相惜相憐,不免真情流露。
林霜月哭了一陣,心神稍定,才覺不好意思,急忙抽身出來,紅著臉道:“我才知道,原來除了娘,這世上還有人待我好!好,我就答應你了!”卓南雁見她白玉般的臉上新淚未幹,星眸蘊彩,似喜似愁,在玫瑰紫般的晚照夕霞中瞧來,更覺楚楚可憐。他深深注視眼前這張嫵媚動人的臉孔,登時癡了。
“人家跟你說話,”林霜月給他瞧得滿麵嬌嗔,道,“你卻發什麼呆?”卓南雁噢了一聲,連道:“沒有,我、我隻是歡喜!”林霜月心中欣喜,口中卻道:“那你說,我適才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