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南雁?”完顏亨定定盯著他,那深邃如海的眼神中有種可怕的力量,似乎能將卓南雁心底最深處的東西搜刮出來。這種可怕眼神,卓南雁也隻有在羅雪亭那曾經見過。饒是他默運玄功護住心神,渾身靜若止水,但在完顏亨那奪人心魄的目光注視下,兀自心氣搖曳,
完顏婷臉上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這時也盡數收起,向父親低笑道:“是啊,他便是南雁,多虧了他,兩次救了女兒的性命。”完顏亨臉上神色稍和,卻仍是冷笑道:“是麼,那這小子怎地還惹你動怒?”完顏婷蹙眉道:“這小子啊,瞧上去聰明過人,其實癡癡呆呆。他跟女兒下棋也不知容讓,竟連著大勝了我兩盤,不給女兒留丁點情麵!”說著美眸含嗔,幽幽瞥向卓南雁。
“原來如此,”完顏亨似乎在女兒的眼神中窺出了些什麼,淡淡笑道,“這倒怨不得他。臨局不讓,爭則必勝,才是大丈夫手段!他若讓著你,倒是瞧不起你了!”完顏婷見爹爹發笑,也轉憂為喜,格格嬌笑:“哈,怪不得爹爹從不跟我下棋,原是怕贏了我,又不願故意讓我!”
完顏亨嗬的一笑,忽然轉過臉來,一眼瞧見石桌上那麵亮閃閃的黃金麵具,登時笑意凝住,低喝道:“這是什麼?”
完顏婷道:“這個麼,是這渾小子施展手段奪來的。”當下將卓南雁猜出孫三胖子死前所做燈謎、計誘胡二之事細細說了。她為顯卓南雁之能,不免添枝加葉,說得神氣活現。倒是卓南雁在旁聽著,麵上發紅,待她說完,忙道:“屬下無能,卻不知這幾個古怪文字到底何意!”
那麵具在日光下閃著燦然澄光,映得完顏亨須發眉目之間似是罩了一層黃金。完顏亨的聲音也如黃金般沉重:“這是契丹文字,上麵寫的,卻是一個人名——蕭參!”完顏婷急問:“蕭參是誰,他做這古怪麵具做什麼?”
“這麵具絕非蕭參所做,”完顏亨的麵色愈發凝重,沉沉道,“這東西乃是滅亡多年的遼國貴胄的祭物!”完顏婷和卓南雁盡皆一驚。卻見完顏亨灼灼二目直盯著那麵具,似是有一個驚天機密正隱在這麵具之後。頓了頓,他才道:“故遼的契丹顯貴,有種奇異的喪葬風俗,便是在死者身上纏繞金絲,頭臉上覆蓋麵具……”(按:遼代契丹貴族死後,確有在身上纏繞銅絲網絡和頭帶麵具的喪葬習俗。南宋文惟簡在其《虜廷事實》中說:“北人喪葬之禮……惟契丹一種特有異焉。以金銀為麵具,銅絲絡其手足。”我國建國後曾多次出土契丹貴族墓葬的珍奇麵具,其麵具有銀、銅和銅鎦金三類。至於契丹人為何要以麵具隨葬,考古界至今沒有定論。)
“什麼,難道這麵具便是給死人戴的?”完顏婷想起自己曾把玩多時,不禁泛起陣陣惡心。“不錯,”完顏亨沉聲道,“隻是這個死人卻不是一般的死人,而是大遼國的皇帝!”他說著指著麵具頂門上的太陽雕紋,道:“契丹人好鬼而貴日,在他們眼中,太陽乃是最可敬畏的神物。五代末年,契丹人甚至自稱太陽契丹。契丹建遼之後,這樣的太陽飾紋,便隻有遼國皇帝才堪佩有。”
“怪不得這鬼麵具鑲寶嵌玉,華貴無比,卻又透著一股森森鬼氣,原來是遼國皇帝死後戴的!”完顏婷想想猶覺渾身難受,蹙眉道,“這群契丹佬當真古怪,他們給死人又是纏金絲,又是戴麵具,到底要做什麼?”
“那隻是契丹貴胄之間因襲而成一種風俗,以為如此一來,死者便會永生!甚至有種詭異之說在契丹族人間故老相傳:若是尋常死者纏了這樣的金絲、戴了這種皇帝才堪佩戴的珍貴麵具入殮,便會引來皇氣,保佑亡人後代做上皇帝之位!”完顏亨***著麵具上那兩個契丹文字,緩緩道,“遼國數十年前已為我大金所滅,這遼國皇帝入殮時所戴的麵具至今隻怕有百年之久了,但這‘蕭參’的契丹文字卻光亮如新,顯是才刻上去的。”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冷定定的不帶絲毫喜怒,似是從天邊飄來。
完顏婷已忍不住道:“那這個蕭參到底是誰?”完顏亨哼了一聲,目光沉冷如刀,道:“說起這蕭參默默無聞,但他的兒子可是鼎鼎大名——便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第一重臣、右丞相蕭裕!蕭裕祖上乃是奚人,那是被契丹融合的一個部落,與契丹信仰相通。半年之前,蕭裕之父蕭參才剛剛去世……”完顏婷秀眉蹙得更緊,疑惑道:“這就奇了,半年前,蕭裕他爹蕭參才死,那這遼國皇帝才戴著的古怪麵具怎地刻上了他的名字,又怎地到了孫三胖子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