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巷設置怪異,他幾次衝不進去,情急生智,便以甩手箭留書示警,隨即匆匆趕回,混在人流之中,遠遠觀望。卻見林霜月任由郡主打罵,不由心中大奇:“師姊武功精妙,為何不還手?是了,她若當真動手,隻怕會引來龍驤樓的高手,那時她身份敗露,連累著卓南雁也會一同遭殃。嘿嘿,師姊傲氣十足,為了卓南雁,卻什麼都忍得了,當真是情深意重。”又見林霜月楚楚可憐,默然不語之下更顯仙姿綽約,忽然心中一動:“原來師姊美得緊啊,怎地在大雲島時,我卻沒有留意?”
過不多時,便見卓南雁忽然現身,然後衝突消弭,人流散盡,餘孤天才長出了一口氣。他一門心思都在完顏婷身上,立時也跟著奔去。卻見街上人流熙攘,卓南雁不一刻便趕上了完顏婷,餘孤天遠遠瞧著卓南雁追上完顏婷,跟她並轡而行,心底不由一陣酸溜溜的難受。
這時鉛灰的暮雲重重壓下,廣袤的蒼溟上滾動著塊塊濃淡不一的鐵褐色煙霾,象是憋著一場大雪。餘孤天呆呆地佇立在陰雲密布的長街上,卻見卓南雁不知在完顏婷耳邊說了什麼,完顏婷忽然破啼而笑,但隨即二人又似起了爭執,卓南雁辯解幾句,忽然撥轉馬頭,憤憤而去。完顏婷卻似惱羞無盡,也不理卓南雁,在街上放馬奔去。餘孤天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喜,展開輕功,提氣追去。
完顏婷轉過兩個彎子,便出了北門,直往荒僻處縱馬奔行。那追風紫越馳越快,饒是餘孤天的武功以輕捷詭異見長,在曠野上追趕這大宛名駒,卻也累得渾身是汗。完顏婷縱馬奔到一處野林跟前,忽然勒住追風紫,怒衝衝道:“小魚兒,你巴巴地跟著我做什麼?”餘孤天呼呼喘氣,道:“我見郡主孤身一人,怕你……有什麼閃失……”完顏婷回頭瞥他一眼,卻不言語,忽然縱身下馬,拔出長劍,對著眼前一根枯敗小樹拚力砍刺。
瘦挺的枝杈隨著雪亮的劍光根根飛出,過不多時,小樹便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完顏婷眼圈發紅,還不停手,揮劍又斬向那幹枯的樹皮。
無盡的暮靄冬雲下,餘孤天見她長發隨風亂舞,光**人的臉上羞憤欲狂,他心底又憐又痛,但他素來拙於言辭,怔怔瞧著,卻不知說什麼是好。完顏婷連砍數劍,忽覺手腕一濕,才知眼淚竟已點點滴落,直垂到了手上。
一劍重重刺在黑白斑駁的小樹上,完顏婷忽然哽咽道:“我問他,那女子柔得象水一般,我……我是不是一輩子也比不上她?他卻跟我說,你是郡主之尊,何必跟這平頭百姓一般見識!哼,他心裏就是喜歡那個女子,卻不明著說出來……”
餘孤天見她淚光瑩瑩,心下憐惜萬分,想也不想地便道:“什麼‘一輩子比不上她’?你比那‘花燈觀音’勝強百倍萬倍!”完顏婷扭頭瞧見他眼中癡癡的目光,心頭微覺舒服,暗道:“這小魚兒女裏女氣,對我倒是敬若天仙。那渾小子若是有小魚兒對我一半的好,我就心滿意足啦!”一想到卓南雁那渾小子,又是一陣心煩意亂,驀地長劍斜揮,將那根小樹攔腰斬斷,沉聲道,“小魚兒,你去將那‘花燈觀音’給我殺了!”餘孤天心頭一震,不敢答話。完顏婷扭頭瞪著他道:“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餘孤天愣愣點頭,心底卻想:“林霜月是我師姊,我又怎能殺她?況且若是當真殺了師姊,師父林逸煙天涯海角也會取我性命。”
“每次讓你做事,總是推三阻四的,沒有半分男子漢的氣概!”完顏婷妙目含嗔,怒道,“難道殺這下九流的煙花女子,還用我親自動手麼?”餘孤天見她梨花帶雨的玉頰上微含薄怒,說不出的美豔動人,心頭一顫,忍不住挺胸道:“好,我今晚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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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兒一定要走,再多待上幾日,隻怕我和她都有大禍上身!”卓南雁越想越是後怕,但這時燈市還沒散,他還不敢徑自去找林霜月,在鬼巷內熬到夜色沉沉,才牽著自己那寶馬火雲驄,又將本該送給邵穎達的禮金盡數揣在懷中,奔向那僻靜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