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習的忘憂劍法的心要,最重與所處之“境”融合,講究心中默算前後上下的八方方位之後,瞬間融入。這恰與擊球之道相符。若非卓南雁精研這路劍法多年,當初的重陽鞠會上,又怎能在片刻之間學會擊鞠?這時他仔細琢磨完顏亨的揮杖之要,隱隱便是一個絕頂劍客在施展高明劍法。
“我明白啦!”卓南雁忽覺茅塞頓開,縱馬上前,揮杖拍出。自以為這一擊算計精妙,必能搶在完顏亨的金杖之前,將朱球擊到。哪知完顏亨的金杖陡然一長,仍是搶在他前麵擊到朱球。卓南雁心中一沉,鞠杖直擊在了完顏亨的杖上,隻覺手臂微微發麻。
完顏亨忽然帶住馬匹,目光如電地望著他,道:“你明白了什麼?”卓南雁皺緊眉頭,猶豫道:“樓主是以心禦杖,以杖禦球,如同人劍合一的絕頂劍客,與杖合一!”完顏亨眼光一亮,卻道:“你隻知‘人杖合一’的道理,卻還差著一籌,還要人、馬、杖、球四者合一,才能直趨上乘境界!你的心非但要禦杖,更要以心禦馬,以心禦球!”
卓南雁雙目怔怔,若有所思,隻覺這完顏亨所說的道理,雖是擊球之要,其實也是上乘武功的竅訣,朦朦朧朧之中似是踏入了多日來苦思不得的武功境界。凝神沉思片刻,陡覺眼前豁然開朗,低嘯聲中拍馬而出,內力流轉之間,揮舞的鞠杖、奔突的馬蹄和疾飛的木球都給他以忘憂心法融入體內,霎時間奔騰驅馳,進退隨意,竟連著突破對方連環四人的攔阻,將木球擊入龍門。
“好啊!”完顏婷拍手雀躍,扭頭對老父撒嬌,“爹爹,這樣高妙的心法,您怎地不傳給女兒?”完顏亨淡淡笑道:“你修為不足,便告訴了你,你也領會不了。”他的目光一直緊緊鎖住鞠場上奔馳的卓南雁,眼中也不由射出驚異之色,“這小子悟性如此之高,真是天才!”完顏婷聽了這話,心中喜不自勝,放眼追逐著卓南雁縱馬盤旋的英姿,美目中溢出異樣光彩。
過不多時,完顏亨又叫住眾人,傳授進退配合、連環攻防的群戰之要。卓南雁一點就透,隻覺這眾人交互合擊的玩法跟單人獨騎的作戰相比,更有一層說不出的妙處。當下眾人興致盎然,直玩到黃昏日落,方才盡興而罷,縱馬向王府奔去。
途中完顏亨特意讓卓南雁跟自己並轡而行,問他跟“易絕”邵穎達學易的所得,卓南雁自是小心對答,隻說易學深遠,自己所學不過是邵穎達之皮毛而已。完顏亨若有所思地連連點頭,忽道:“明日你要隨我下場,跟當今聖上對壘擊鞠,怕是不怕?”
“那又有何可怕!我還正憋著勁,要大勝皇帝一回呢!”卓南雁說著目光一燦,轉頭望著他道,“不過王爺凡事爭先,這一回的對手卻是當今聖上,咱們是不是該讓他一讓?”身後的葉天候聽得卓南雁使出激將法,故意反勸完顏亨示弱,不由暗自點頭。完顏亨冷冷道:“聖上睿智武勇,最討厭別人使詐讓他。當年宮中有個陪他下棋的棋客,隻因故意輸棋,給他賞了一百鞭刑,打得半死!”卓南雁不禁吐了下舌頭,暗道:“贏了棋還要打他屁股,這金國皇帝倒也有意思得緊!”笑道,“那咱們正好拚力來他一場大勝,豈不揚眉吐氣?”
“明日這一戰,龍驤樓決不能敗,”完顏亨語音緩緩的,臉上現出金鐵般的蒼冷,“可也決不能勝!”聽了這話,卓南雁和葉天候的心齊齊一沉。
九州鞠會的鞠場設在金國太廟衍慶宮前。從皇宮的宣陽門進入,順著寬暢軒昂的馳道前行,遠遠地便能瞧見金碧輝煌、高可八丈的應天門。馳道兩旁的千步廊後便是接待各國使者的會同館,大球場恰在接待宋國使者的會同館之北。
這時大球場東首的廣武殿前早已高聳起一排氣勢恢弘的金頂大帳,在朔風中獵獵飄飛的無數旌旗將這裏裝點得愈發莊嚴肅穆。卓南雁和黎獲等幾個龍驤樓侍衛兼球手騎著駿馬在球場邊上迎風肅立。那晚卓南雁曾隨著完顏亨進過皇宮,但那次深夜裏來去匆匆,未及細瞧,這時轉頭四顧,隻覺處處都透著新鮮。
平坦得有如刀削一般的大球場早收拾得幹淨利落,一絲雪漬也沒有。球場東西兩側各有一龍門,高可丈餘,遙遙聳立,那便是九州鞠會的球門了。場邊遍插紅旗,更放置了一十八麵金光閃閃的戰鼓。寬廣的大球場對麵,跟金主完顏亮和群臣所坐的金頂大帳遙遙相對之處,則別出心裁地新張出一片銀頂大帳。帳中花團錦簇,鶯鶯燕燕,竟全是女眷。居中的銀帳下是皇帝後宮的嬪妃,兩旁帳內則是特例允許來觀禮的朝中重臣的家眷。卓南雁縱目張望,卻不見完顏婷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