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主卻已動容道:你真能治得了他的病。
梅二先生傲然道:他這病除了梅二先生外,天下隻怕誰也治不了。
傅青主跳起來一把揪著他衣襟,道:你可知道他這是什麼病。
梅二先生眼睛一瞪,道:我不知道誰知道,你以為花老六真能配得出那“寒雞散”麼。
傅青主失聲道:寒雞散。他中的毒就是寒雞散。
梅二先生傲然一笑,道:除了梅家的“寒雞散”,世上還有什麼毒能毒得死修士!
傅青主又驚又喜道:花蜂的“寒雞散”是你配的。
梅二先生大笑道:除了我“妙郎中”梅二先生外,還有誰能配得出寒雞散。看來你當真是孤陋寡聞,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傅青主大喜道:原來他就是“七妙人”中的“妙郎中”,原來毒藥就是他配的,能配自然能解,公子你有救了。
葉凡苦笑道:看來一個人想活固然艱苦,若要靜靜地死,也不容易。
馬車又套上了馬,冒雪急馳。
但這次他們卻另外雇了個趕車的,傅青主留在車廂中一來是為了照顧葉凡,再來也是為了監視那“妙郎中”。
他顯然還是不放心,不住問道:你自己既能解毒,為何要去找別人。去找誰。去哪裏。來得及嗎。
梅二先生皺著眉道:我找的不是別人,是梅先生,我家老大,他就在附近,你放心,梅二先生肯接手的病人,就死不了的。
傅青主道:為何要去找他。
梅二先生道:因為寒雞散的解藥在他那裏,這理由你滿意了麼。
傅青主這才閉上嘴不說話了。
梅二先生搖著頭笑道:想不到世上還有人肯修習煉體術這種笨功夫,除了能唬唬那些毛賊外,簡直連一點用處也沒有。
傅青主冷冷道:笨功夫總比沒功夫好。
梅二先生居然也不生氣,還是搖著頭笑道:據說煉體術修習一定要是童子才最好,這犧牲未免太大了些,是嗎。
傅青主道:哼。
梅二先生道:據說近五十年來,隻有一個人肯下苦功練這種笨功夫,據說此人叫“鐵甲金剛”鐵傳甲,但兩年前就被人一掌自崖上震下去了,也不知死了沒有,也許並沒有死,還能坐著喝酒。
傅青主的嘴角就象是咬牢了個雞爪,無論梅二先生怎麼說,怎麼問,他卻再也不肯開囗了。
梅二先生也隻好閉起眼睛,養起神來。
誰知過了半晌,傅青主又開始問他了,道:據說“七妙人”個個都是不大要臉的角色,但閣下看來卻不象。]
梅二先生閉著眼道:拿了人家的診金,不替人治病,這難道還要臉了。
傅青主笑道:你若肯替那種人治病,才是真不要臉。拿錢和治病本來就是兩回事,那種人的錢正是不拿白不拿的。
梅二先生也笑了,道:想不到你這人倒並不太笨。
傅青主歎道: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幾個是真君子呢。
葉凡斜倚在車座上,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仿佛在聽他們說話,又仿佛早已神遊物外,一顆心早已不知飛到哪裏去。
人間的汙穢,似乎已全都被雪花洗淨,自車窗中望出去,天地一片銀白,能活著,畢竟還是件好事。
葉凡心裏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她穿著淺紫色的衣服,披著淺紫色的風氅,在一片銀白中看來,就象是一朵清麗紫羅蘭。
他記得她最喜歡雪,下雪的時候,她常常拉著他到積雪的院子裏去,拋一團雪球在他身上,然後再嬌笑著逃走,叫他去追她。
他記得那天他回去的時候,也在下著雪,她正坐在青丹門中的一座亭子裏,看梅花上的雪花。
他記得那亭子的欄杆是紅的,梅花也是紅的,但她坐在欄杆上,梅花和欄杆全都失去了顏色。
現在,那亭子依舊。但他卻不能她坐在小亭的欄杆上,數梅花上的雪花,雪花下的梅花。
葉凡抬頭向梅二先生一笑,道:車上有酒,我們喝一杯吧。
雪,時落時停。
車馬在梅二先生的指揮下,轉入了一條山腳下的小道,走到一座小橋前,就通不過去了。
小橋上積雪如新,看不到人的足跡,隻有一行黃犬的腳印,象一連串梅花似的灑在欄杆旁。
傅青主扶著葉凡走過小橋,就望見在梅樹叢中,有三五石屋,紅花白屋,風物宛如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