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章 一弦一柱思華年(1 / 2)

再走兩裏路,便是夏國京城天闕的明德門了。

如今,一路從沁陽跟來的王府家仆們個個被扣上了“涉嫌謀害郡主”的“帽子”,正押在北畿縣衙等大理寺提審,而原本浩浩蕩蕩的入京車隊此時隻剩寥寥幾人,還多是新麵孔。

一隻素手撩開厚重的紫花廂簾,那皓腕上的翡翠鐲溫潤有光。“安陽郡主”探出螓首,易換的嬌容雖施粉黛卻依然掛著幾分“病色”,遠處高聳的城樓依稀可見,那雙如秋水的瞳仁裏竟泛起幾分哀傷來。

“八年了,回到天闕的人卻不是‘白芷’。”

輕柔的喟歎聽進廉城的耳裏,駕馬於車側的翩翩公子轉過頭來對著少女寬慰一笑:“當年‘郡主’不過九歲,還記得清嗎?”

“生長之地,雙親離去,又怎能忘。”

廉城望著少女靜好的側顏,聽聞此話似乎想起什麼,卻欲言又止。白芷瞥見他的猶疑,便道:“師兄但講無妨。”

車馬平穩行進,那黑壓壓的城樓近在眼前。

“師父為何不選子鴦師妹、而選你呢?”

白芷咯咯一笑,打趣道:“師兄真是木頭!難道真看不出子鴦姐姐對你的情意嗎?要是讓她替安陽郡主入宮,憑她那烈性子,還不如摘了扶還的牌子到你廉府上掃茅廁。”

“——小妮子淨胡說,小心哪天子鴦師妹算你的帳。”廉城隻是苦笑,轉過頭不再理她,白芷也不再撐著那廂簾任它垂下。

明德門的關卡已在眼前,一名侍從策馬先行打點。

“那白芷師妹,就是心甘情願嗎?”

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腰側的血玉流蘇同心佩隨著駕馬的顛簸叮當輕響。寒風吹拂他線條硬朗的五官,深邃的雙眸靜靜遠眺。

良久,隻聽紫花廂簾裏傳來一聲淡淡的“嗯”。

……

沁平王府在天闕的福安坊是有一處宅子,給了庶長子秦凡作府邸,前些年府裏的側妃李氏進京求醫,正是在此落腳,可不知怎的,竟以養病為由長住不走了。

白芷尋思,一來,沁平王妃廉氏一直看李側妃不順眼,巴不得她永遠別回沁陽;二來,則是李氏所出的王府庶長子秦凡在京任職,母子照應,沁平王隻覺甚好;再者,天闕終歸是天闕,夏國京城,富貴繁華,沁陽那種邊陲之郡比不上它一絲一毫。

果然,那句“天闕天闕,天上宮闕”的盛讚絕非虛謬。

沿朱雀大道往北行進,道路潔淨寬闊,兩側樓宇儼然,金吾衛日夜巡邏,京中日常活動井井有條。轉入西市,遂人聲鼎沸,茶館酒肆旌旗飄揚,貨郎攤販吆喝聲此起彼伏,如織的遊人穿梭在蒸糕點的白氣兒中,熙熙攘攘,此間車馬行進遲緩,若非深閨女眷,倒不如下車步行。

“師兄,依你看,王府庶長子秦凡為人如何?”

“從四品的官職,正二品的排場,閹人的度量。”

“哦,似乎名聲不好?”

廉城白了她一眼,這何需反問,他廉公子清楚的人,不是豪門貴胄、天眷英才,便隻會是那些不得不知的惡名小人了。

白芷不滿地嘀咕了一聲,可那聲音太過細小,全然湮沒在街市嘈雜之中,廉城並未聽清,卻也不問,心中了然,一笑置之,又清清嗓子說道:

“‘郡主’可知此番入京,沁平王妃還加了價,以求順便鏟除李氏母子?”

“嗬,你這姑母還真把自個兒當成咱們的雇主了,她倒是小瞧扶還堂。”

“我可不算在內,王妃隻當我是太後派來的接應。再說——”廉城握著馬韁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俊臉浮現憂慮之色,“師父竟想假戲真做……”

白芷知曉他的不安,遂寬慰一笑,拈著一枚剛買來的雞汁酥從廂窗裏高高遞出。望著白芷的笑顏,廉城不再多想,笑從高大的金絡五花馬上低低彎下腰來,一口噙住那小小的點心,隻眨眼功夫卻已起身端正,若非兩頰起伏,就像無事發生一般。幸得今日廉城隻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雪色裘衣,不算張揚,不然這貴公子當街的親狎舉動足以使路人側目。

方才薄唇無意間觸上指腹,溫溫熱熱,白芷並未在意。

“總之,這李氏母子還得除掉。畢竟是王府來的人,若是看出什麼端倪,恐要生亂。”

“話是這麼說,可要除掉一位三品誥命夫人、一位從四品秘書少監,真得費些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