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大人,廉大人!”
步行至朝華門時,他們二人便迎上了候在那的景慈宮總管公公。
“原來陳大人也在——兩位大人,咱家有禮了。”
“見過王公公。”
合袖對禮完畢,這陳侍郎也有眼力見,說著“鸞台有公事尚未處理”便先行告退。待陳大人走遠了,王公公便笑嗬嗬地望向廉城,剛想開口卻驀地注意到那顏色有異的袖子。
“廉大人,這是——”略一細看,卻見那袖子下血跡斑斑的手,這王公公忍不住跌足歎氣,“哎呀,大人的手怎麼傷了——別說咱家看著揪心,太後娘娘也要心疼了!”
廉城隻搖頭說沒事——這種程度的帝王之怒已是輕微至極的了,隻是剛才的那番交鋒著實令他筋疲力竭……
陛下的脾氣,到底與先皇太後不同。
……
新年將近,各宮都紅紅火火地打扮起來,宮巷的明路燈也被係上了喜氣的紅色吉祥結,連原本清冷的宮道都添了幾分生氣。可不知怎的,或許是因為最近的晦氣事,這宮裏一直被某種沉悶壓抑的氣氛籠罩著。
由此路前往太後的景慈宮,必會途經重雲殿。
如今中宮無主,賢妃又最得恩寵,重雲殿自然裝飾得最為綺麗奢華,同位份的德妃宮裏也比不上。行至半路,遠遠看去,黃昏時分的重雲殿已然一片燈火輝煌,好生貴麗。
二人走在宮道一側,時不時閑聊幾句——
“敢問王公公,這幾日重雲殿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這大太監聞言搖搖頭,卻又開口道:“不過——不知廉大人聽說了沒有,陛下本想加封賢妃娘娘一個‘榮’字以作安撫,可這‘榮賢妃’的詔書都起草了,誰料到趙侍中竟出了這事!”
自大夏建國以來,後宮妃位隻立“貴、賢、淑、德、惠”五妃,整整十八年間,惟有兩位宮妃擁有兩字封號,一位是高祖皇帝初立年間的懿貴妃,即太宗皇帝生母,可惜早逝,太宗即位後便追諡生母為孝懿皇後;另一位,便是太宗朝前期的寧淑妃,後期的皇後,當今陛下的生母昭成太後——
足以見這“榮”字,對賢妃趙婉寧來說有多重要——小產噩夢之餘又遭親族拖累,實在令人惋惜。
轉入宮巷,明明是黃昏時分,可那天邊卻無有霞色,隻是一分分黯淡下去。巷路那頭遠遠地傳來開道宮鈴的莊嚴之聲,駐足停步,遠遠眺望,隻見兩個藍裙的宮女提著鯉紗宮燈緩步走在前頭,四人抬的芙蓉轎輦穩穩地跟在其後,兩側陪侍的青衣大宮女手捧鎏金桐花轉香爐,嫋嫋而來。
在離廉城三十步遠時,執青鸞儀仗扇的宦官趨步至轎輦之前,交扇作遮,避嫌外臣。
“臣鸞台侍郎廉城,無意衝撞娘娘,萬望娘娘恕罪!”
這悠長的宮巷穿過綿柔的風,裹挾著清冷而高傲的香氣,宮鈴莊重,隱隱有金石的顫音。
避至朱牆之腳,男子攬衣擺而跪拜,紫底孔雀官服長袖拂地。頓首之餘,廉城抬眸,那芙蓉轎輦卻在眼前停下,隻見轎輦的底板之上,花鳥之飾雕刻精良、栩栩如生。
“廉大公子——”
那貴人的嗓音軟綿中存了幾分沙啞,似是傷了喉嚨,可那語調中的冰冷寒涼,卻是更甚。
“連月來既要在前朝為陛下分憂,又要來後宮給太後解悶——本宮倒是得誇誇你了。”
“臣惶恐,臣不敢。”
低首跪伏於地,餘光瞥見那月牙白的湖光緞長袖似是抬了抬,執儀仗扇的宦官旋即恭敬退至轎輦之後。廉城忽覺手上刺痛,無意撫地間,傷口竟又裂開一些。
“罷了,廉大人起身吧。”
她慢悠悠地說著,瞧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王公公,冷豔的朱唇淺淺勾起一抹冷笑。廉城再拜謝恩,頎長英挺的身子直直站起,卻恰好平視對上賢妃的雙眸,便倏地壓下視線。
“前朝的事,本宮倒是聽說了些——此番廉大人和陳大人為本宮那廢物伯伯出了不少心力,這麼想來,本宮倒是欠了太後和德妃了。”
“朝堂之事複雜,臣等隻是盡了臣子本分。”
廉城躬身作揖,自如應答,卻聞得貴人嗤嗤一笑。
“本宮怎麼覺得,後宮之事裏也有廉大人的‘本分’?——如此想來,廉大人的本分可真是寬廣。”
“臣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廉城抬眸,目光凜然無懼,直直對上那張妝容雅致卻略顯蒼白的臉,可她臉上的笑意卻是濃了幾分。
“廉大人真是有趣——”趙婉寧不再看他,隻是笑著扭頭望向前路,朝雲近香髻上的鸞花銜珠翠翹輕顫,“真是每次碰麵都能逗得本宮發笑。”
轎輦穩穩抬起,宮鈴聲複鳴響。手捧鎏金桐花轉香爐的青衣宮女經過,瓷白刺繡帔帛迎風飄曳,仙仙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