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三章 鈿頭銀篦擊節碎(1 / 2)

“主子竟跑這兒賞花了,讓奴婢好找。”

淳於素正遠遠望著秦安陽出神,一個青衣少女端了銀花暖手爐從身邊快步走過,衣衫過處,淡淡藥草芳香。淳於素稍稍打量,發覺這青衣少女與那裘衣少女年齡相仿,雖自稱“奴婢”,可衣飾也不簡陋,整個人透著活潑的神氣。

“這冰虞花太美,迷了心神,也是情有可原的。”裘衣少女接過銀花暖手爐捧在懷裏,嬉笑言語,這二人乍一看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嫡庶姐妹。或許是察覺到一直佇立在那的淳於素,青衣少女警惕一瞥,卻被裘衣少女扯住衣袖。

“這位姑娘也是來賞花的嗎?”

秦安陽明媚一笑。不知怎的,淳於素的雙腳就像不受掌控似的往前邁開,徑直走到秦安陽跟前停下。躬身叉手,淳於穩穩一個萬福,秦安陽也謙恭回禮。

“正是——小女子方才被冰虞花所迷,卻不料冰虞花下的姑娘才是最好看的。”

“姑娘謬讚了。”

走近了隻覺那雙杏眸是真真的炯然明亮,嫵媚裏添了幾分深邃,直教人挪不開眼。其實淳於素也知道自己唐突,可向來直來直去了,一時間不說出來隻覺得憋得慌,現在倒好,莫名尷尬。

“三小姐!——三小姐!——您在哪兒啊?”

要命!

淳於素隻覺一陣惡寒,裹了裹身上的雪色羊絨鬥篷,回頭一瞧,遠遠就看見自家侍衛在人群裏跑來跑去地找她。一想到回去要做那麼多功課,淳於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姐姐現在可得空?——小女子知道一個賞花的好去處,不知姐姐可否賞臉同往?”

這孩子麵容稚嫩,衣飾雅致不俗,秦安陽心裏已洞悉了七八分,便與青蕪相望了一眼,欣然點頭應允。隻可憐了那侍衛,心裏焦急,之後還少不了老爺夫人的一通責罵。

……

這八年過去,南教坊的樂伎似也換了一撥。

正值午後,坊內不過幾位公子小姐,稀稀落落地坐在大廳四處小聲地品茶交談,偶爾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樂伎們隻顧忙著擺放調試那些樂器,好為下午的演奏準備。

白芷定神掃視一周,並未看見哪個故人,淳於素卻已挑好了一處簷下的雅座,一個教坊的婢女匆匆走來伺候。隻著素襪的小腳踏在軟硬適中的地板上,白芷並不嫌冷;放下雅座周圍的布簾,隻餘朝向庭院的那一麵賞花,暖爐點上了,烘烘手也舒服。

這南教坊建於前朝哀宗含光三年,彼時正值南越四州起義、蠻夷進犯,哀宗卻依然沉迷聲色犬馬,任憑社稷飄搖,實在令人扼腕——可想來,也才過了二十一年啊。

“小女子名喚阿素,剛滿十六,正學《女訓》——姐姐呢?”

“……我?”秦安陽回過神,執杯望向淳於素,麵紗下的朱唇輕啟,“虛長妹妹兩歲,不過是個無聊度日的閨中女子罷了——閨名不大好聽,阿素若是不介意,喚我一聲安陽也好。”

說罷,秦安陽解了麵紗,俏鼻玲瓏,唇紅齒白,淳於素呆呆地看著,原本篤定是位美人,可也沒料到如此清麗……這一番心思過後,雖覺“安陽”二字有些耳熟,淳於素卻也沒多想。

“主子,要跟府裏說一聲嗎?”

“不用了,你讓那些仆從在原處候著就行。”

青蕪聞言點了點頭,起身向秦安陽和淳於素稍一行禮便撥簾出去,隻留一個教坊的婢女伺候。淳於素斂了斂心神,正思忖著如何起個話頭,秦安陽卻先開了口——

“阿素可讀過劉夫子的《霜花集》?”

說此話時,秦安陽的目光停駐在廊外的冰虞花樹上。滿庭皆是霜白,素雅淡然,潔淨寒涼,仿佛天地都融合在了一起;微風過處,繁花簌簌,好似一場小雪。

“不曾——隻是聽先生講過,劉夫子作《霜花集》,化筆為刀,為忠良鳴怨,誅昏君之心。”

“世人皆如此認為。”秦安陽依然望著,側顏靜好,“隻是劉夫子對冰虞花的敘寫,何其悲涼而溫柔……”

“‘人事有代謝,花落未解情’……冰虞花落,委身塵泥——真是寒風的期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