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思逐楊花觸處飛(1 / 2)

夕霞沸騰,萬裏赤雲。

經此過了山北道的關卡,欒陰郡定會縣的城池就在眼前。殘陽籠罩大地,城郭上的旗幟無力地耷拉著,寂靜無風——

過了山北道,就是沁平王府的勢力範圍。

守城士兵不知來者,見過文牒方一驚,忙不迭躬身作揖,又遣了人通知縣令。一時間城門通道寬敞許多,行人守衛皆避立兩旁讓行。

至了客棧,車馬一停便有奴仆上前牽馬。前幾日一直在郊外驛館落腳,未曾進城,此刻這隊人馬倒是輕鬆愉快;定會縣不大,卻也是四方來往的必經之處,甚至可見哈布司國的商賈頂著高高的花帽子在街市上走動,其熱鬧繁華自然不必說。

“小師叔且在屋裏歇著——若是順利,夜裏子時可回。”

拿一方絲帕將白芷的內門弟子信物小心裹好、藏入袖中,青蕪起身,不經意回眸卻見白芷恬淡的笑顏。

“不必趕急,這次隨行的都是自己人——”她盈盈起身,夕色光線迷蒙入戶,那笑容也不甚真實,“再給子鴦師姐捎個信,叫她早日離開沁陽……”

青蕪不解,隻疑惑望她。這客房的雕花門扉外,是那木樓梯經了人來人往的嘎吱聲,隱隱有旅人的談笑,忽緩忽急;而這客房裏,一切都流淌著沉沉的暮色,案幾上、花瓶下、地板上——皆是悄悄的影。

然而白芷卻背過身子,默默望向窗外。

“去罷——下樓的時候幫我喊一下師兄。”

淡淡的嗓音如同柳絮飄零那般輕柔,青蕪聞言應聲,也不作多想便轉身推門下樓。褪了月白色鶴紋大袖衫,一身齊腰素襦黛藍裙襯得她腰肢纖細,卻不瘦弱,迎夕暉而立更添孤高之意。

秋水瞳眸映現樓下街道的車水馬龍,白芷無言,隻細細地摩挲手中的青玉笛——

平日裏,她很少吹奏。

那平穩有力的氣息穿過或遮或掩或露的孔洞,驀地響起清冷斷腸的樂音,隻寥寥幾聲就能使她回想起一些痛苦的往事。可如今,這曲調漸漸變了,似乎比往日多幾分柔情婉轉,卻依然顫得心疼。

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

柔軟的朱唇輕輕搭上笛孔,卻不送氣,纖細指尖是鶯雀飛舞——這笛曲不是賞聽的,卻是用心看的,看那惆悵、不安、歡欣、甜蜜……

“阿芷,別擔心——”

他的臂膀從身後繞過來緊緊摟住她的腰肢,白芷收了手中的玉笛,隻乖巧靠上那溫暖寬闊的胸膛。

“等今夜的大火過去,廉城和秦安陽,都徹底消失了。”

男子低首,下頜抵上她柔軟的肩窩,輕緩的呼氣拂得少女的脖頸癢癢的。白芷依然默默望向窗外,廉城亦是,重疊的影子拉長地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如生死相依的戀人一般。

“定會縣東來客棧夜間走水,安陽郡主困於大火之中;廉城奉命照護,救助不成,雙雙殞命”——這便是他們二人想好的計劃,算不上多好,卻是最直接有效的。

秦安陽本就已經死了,可廉城卻不一樣,他是朝廷命官、正三品鸞台侍郎,雖在文官之列,卻又有護軍之勳;他又家世顯赫,父親乃開國元勳燕國公,大姑母更是當今的太後娘娘,眾星捧月般地過生活,哪有那麼容易就能平白消失呢?

對於皇帝而言,他是不得不防的外戚;對於燕國公而言,他是希望所係的長子;對於太後而言,他是事事皆可托付的左膀右臂;對於那些官僚而言,他又是頗有才幹的年輕大臣——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能舍棄一切與她私奔,白芷突然覺得,這天地也沒那麼可恨。

“城哥哥……”

“嗯?”

少女在他懷裏緩緩轉過身子,發髻間金絲百蝶步搖輕顫,廉城鬆了鬆手臂,卻又被她軟軟纏上,一雙小鹿般清澈可愛的眸子望著他,真教人覺得貓爪撓心。

“城哥哥的皮相真是好看,阿芷看著都羨慕——”

言笑晏晏,素手撫上男子的臉龐,卻被他的大手反罩住,側臉輕輕蹭著白芷的手心。廉城低眸看她,一片陰影之中,少女的臉色如此慘淡,仿佛在滾滾暮色的灼燒下隨時都會化成灰燼——

他疑心這一切都是幻覺,可這份歡愉與痛苦卻是那麼真實,真實到無論這是否真的是一場夢,他都能坦然接受……而如今她就在他的懷裏,如此之近,近到她的溫度與脈搏都與他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