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舞低楊柳樓心月(1 / 2)

南教坊的冰虞花早已謝了。

穿過大廳重重疊疊的垂幔,耳畔一曲《金縷衣》,琵琶錚錚。

依然是一方素紗掩麵,清麗眉眼間卻沒了數月前的灑脫悠閑,清澈杏眼隻向那台上一瞥,那些眼生的年輕樂伎正撫琴撥弦。青蕪不知她在找誰,剛回過神卻見少女提了華貴柔軟的石榴裙徑自上了樓梯。

“主子——?”

“在此等我,不要走動。”

秦安陽冷冷回眸的瞬間,青蕪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那樣的眼神,談不上殺意,卻是明明白白的警告,警告她不要有多餘的動作。

“是。”

青蕪咽了咽,勉強應了一聲。秦安陽沒再看她,隻是扭頭拾階而上,她朝雲近香髻間的珠翠步搖琮琮輕晃,華麗迷眼。

《金縷衣》曲畢,滿堂轟轟烈烈喝彩,隻餘青蕪不知所措地愣在階前——

定會縣那夜之後,白芷師叔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看似喜怒無常,實則無悲無喜;在教習嬤嬤和沁平王夫婦麵前演個乖順千金遊刃有餘,可獨處的時候卻隻是坐在窗畔沉思,每當青蕪關切問詢,就斂了神色說無事。

青蕪雖不解,但也盡心盡力地服侍。

與大廳的熱鬧喧嘩截然不同,樓上圈圈繞繞的廊道鮮有人影。石榴裙擺下的芙蓉繡鞋輕輕踏在光潔的地板上,如貓般悄然無聲,紛繁光影掠過少女如玉的顏容,杏眸裏波瀾隱隱。

“貴人——”

走至長廊深處,身後傳來一聲呼喚,秦安陽回過頭,卻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一襲內侍官衣,臉上沒什麼神采,隻是躬著腰背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禮。

“此處是我坊樂伎休憩之地,晦暗雜亂,恐汙了貴人華衣——貴人不如移步大廳,賞一賞新曲呢?”

明明是男人打扮,嗓音卻是細軟,不必多想,此人正是這南教坊的教坊使。樓下大廳隱隱傳來喝彩聲,也不知是樓上哪間屋子裏樂伎正調弦正音。

“我對新曲倒是沒什麼興趣,”白芷正了身子,直視教坊使,嗓音軟糯隨意,“隻是有些陳年舊樂,不知坊裏可有善才還會……”

“貴人請講,興許是有流傳下來的。”

教坊使不明所以,抬頭疑惑地看了白芷一眼。回廊那頭的雕花門扉“吱呀”輕啟,一個粉衣樂伎抱阮越檻而出,腰肢嫋娜,衣帶盈盈。

“煙波楊柳《湖心月》,少年羈旅《誤風波》——”

嫣然朱唇輕啟,似歌似詠,可僅僅聽到《湖心月》時那人竟已“唰”地變了臉色。薄紗大袖衫的花錦袖口合上,腰後帔帛飄搖,白芷緩步靠近,目光如炬。

“《梅山三疊》空餘恨,最是不解《破雲歸》。”

身後“乓”的一聲,那阮墜於地,弦音錚錚。白芷側首回眸,如雪脖頸上的七寶瓔珞琮琮作響。

“小主人……!”

身前瘦高羸弱的男人早已“噗通”跪下,“砰砰砰”向著走來的華衣少女磕頭,滿臉通紅,泣不成聲。那粉衣樂伎卻是踉踉蹌蹌地跑來,全然忘了跪拜,隻是猶疑不安地攥著拳,白麵紅闌幹,一雙淚水朦朧的桃花眼愣愣地望著白芷的臉——

素紗飄然滑落,露出一張嬌俏淡然的顏容。

“是我。”

聲線驀地清寒,與方才問詢時的溫和低婉截然不同。杏眸流光,身姿孤傲,她僅僅在此合袖立著,已是氣勢逼人。

……

這密室雖簡陋,卻是極為隱秘的。嵌在前後左右四間屋子中間,牆壁嚴實,若非知情者斷斷不會曉得入口所在。

“小主人——恕雪月多嘴,您可是易了容貌?”

素手翻閱厚厚的賬本,白芷抬眼一瞥,那跪伏於地的粉衣樂伎雖麵露喜色,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少女輕輕一嗤。

“怎麼了?”

朱唇輕啟,指尖依然快速翻過泛黃的書頁,應她一目十行。

“您……您現在的樣貌,與您幼時相比——”

“雪月!休得無禮!”雪月還未說完,卻被跪在一旁的教坊使厲聲打斷,她噤了聲,卻還是忍不住目光灼灼地望向白芷。

“扶還堂,采穴易肌之術。”

少女簡單答了一句,並未多做解釋。擱下手中的賬本,白芷又取來一冊翻看,朱色的芙蓉紋石榴裙擺端莊整齊地攤開,煞是綺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