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走時,我隻有五歲……”
她喃喃說著,一雙無神的眼仿佛凝望著當年的煙花柳巷,縱使記憶漸漸模糊。
“小師叔大概不知道吧……紅玉館,那是京城最大的娼館……卻是青蕪出生的地方……”
這沙啞的聲音一點點微弱下去,好似風中柳絮。
“那日,知道被選中侍奉白芷師叔,青蕪真的好開心……我想著,連子鴦師父都嫉妒的姑娘,該是多麼完美啊……”
“可後來,子鴦師父卻說……你不過是師祖撿來的野女……”
長久以來壓抑的嫉恨頃刻噴湧而出,卻很快散作無力的塵埃,同青蕪一道委身於地。
雪月聞言蹙眉,白芷卻緩緩收手入袖,神色淡然,可此間寒涼隻有她一人體會。
“究竟憑什麼啊……”
絲絲縷縷的水汽凝聚成淡漠的一滴,從那冰涼的鐵欄杆上緩緩淌下,又消失在積水之中。
涼意侵骨。
她明明還有很多很多想說——
可那些話語每一句都是無奈的嫉妒,脫口而出隻是認輸罷了……她不願意說了,也實在沒有力氣說了。
“青蕪。”
柔荑搭上雪月的臂膀,白芷緩緩起身,所有同情憐惜皆在此刻消磨殆盡,她又是那個從地獄業火中走來的少女。
“你本不該去找廉城的,若是直接告訴沁平王妃,興許……”
嫣紅唇瓣間驀地溢出一聲輕笑,妖冶冷漠。
“不,沒有興許——”
似是鬼魅低語,柔緩如煙,直教這偌大水牢更添陰森。
“我若死了,扶還堂這麼多年的心血也就白費了。”
素手一合,那白皙麵頰輕輕蹭上手背,杏眸彎如新月,卻是狡黠如蛇。
“況且城哥哥可舍不得我死。”
話音落下的瞬間,白芷分明看見她渾身一顫,卻視若無睹地抿唇轉身離去。鬥篷拂過冰冷空氣,白芷淡淡瞥了一眼雪月,女子頷首回應。
青蕪的下頜被人一把捏住,她強行撐開她幹燥的雙唇,瓷瓶邊沿冰冰涼涼。
“——對了,白芷!”
她突然高喊一聲,似是用盡全身氣力,那嗓音尖銳刺耳,縱使鎮定如雪月亦是怔了一下。
“唯獨這個,唯獨這個我不羨慕你!——”
頃刻,那狂妄沙啞的笑聲從她喉嚨裏肆無忌憚地傳出來,白芷頓步,卻不過側眸一望。
“他當日能為軍情舍你而去……必然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芷,你是個聰明人,該不會不明白這點吧!?”
青蕪嘶吼著,空洞的雙眼猛然激出恐怖的神色,似是得意,似是叫囂,卻阻止不了生命的衰竭流逝。
“咳咳!……”
一片黯淡,隱隱有溫熱的水液濺在雪月手上,湊近地上燈燭一看,竟是幾滴黑血。
“明白呀,明白又如何?——”
晦暗之中那張清冷芙顏依然白皙如玉,嘴角勾起虛偽的甜甜一笑。
“既能相擁取暖,又能各取所需——多般配,管那些有的沒的做甚。”
“你——!?”
青蕪心口一窒,蒼白麵目霎時間猙獰扭曲,滴水聲驟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