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垂眸不語,秦安陽一時間拿不準皇帝的心思,卻見他輕輕鬆了手。
玉階生涼,流水軟煙羅無言委地。
“陛下日理萬機,難免案牘勞形……既然勻出片刻閑暇,自然要好好休息才是。”
少女款款退後一步,茶白繡金繁花大袖衫的衣擺拂過台階,安陽垂眸,香腮如雪。
“那小女就先行——”
細語未竟,衣袂翻飛之聲劃破滿室死寂,待安陽回神,卻已倒在那人膝上——
“陛下?!”
“——朕不許。”
元徵就那般俯視著秦安陽,嗓音裏無喜無怒,若非手上還拽著秦安陽的袖子,竟真像無事發生一般。
“可是,安陽膝蓋好痛……”
“朕的膝蓋也痛。”
茶白袖角從他手裏滑落,秦安陽略一蹙眉,還是勉強從元徵的膝上起來。
——少女衣袖間淺淡的玫瑰香氣全然被他身上的龍涎香掩蓋。
方才經元徵這麼一拽,兩膝順勢跪倒在堅硬的地板上,直撞得生疼,她也敢怒不敢言,隻得在心底罵他幾句毛病。
“之前賜你的那碗冰酪還記得嗎?”
“嗯?……陛下,指的是哪一碗呀……”
“加了蓮子芯的那碗。”
似是不耐煩秦安陽的明知故問,那雙鳳眸瞥了她一眼,安陽揉膝的小手驀地一頓。
“安陽記得。”
少女很快規規矩矩地在皇帝腳邊跪下,胸口金絲七寶瓔珞華美流光,元徵垂眸望她,卻是神色平淡。
“朕聽說,安陽吃了一口就哭了?”
“是。”
“還說懂了朕的意思?”
“是……”
心口一窒,當日秦安陽的舉止隻是折中之計,她確有準備,可未曾料到這個時刻竟早早地到來了……
“那你說說看,究竟懂了什麼意思。”
微熹日光輕輕映在元徵眉眼之間,他似乎笑了一下。
“回陛下的話——”
湖上清風透過冰絲素英紗,殿上帷幔如水波蕩漾,少女稍稍直起身板,羽睫輕垂。
“小女以為,陛下是覺著無聊了,想在小女身上找些樂子吧……”
一點恰到好處的憂鬱掠過秦安陽的杏眸,唇瓣微抿,似是無奈又似委屈,直教那出水芙蓉般嬌俏的小臉蒙上一層可憐兮兮的神色。
“胡說,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
“安陽愚笨,或許猜錯了……”
少女作勢委屈扭頭,卻見他朗聲大笑起來,還徑自捏了捏少女的臉蛋。
“——別跪了,到這台階上坐一會。”
“是。”
元徵隨手撩起身畔淡金色衣擺,給少女騰出一塊位置,秦安陽也懶得推辭,隻乖巧聽話地挨著他坐下。
這偌大的清涼殿本就涼快,身下玉階更是涼爽宜人,絲絲涼意自下而上蔓延開來,直教秦安陽忍不住輕歎一聲。
“朕閑來無事時,最喜歡在這台階上坐著——”
身旁男子淡淡啟唇,此時此刻的元徵並沒有皇帝的威嚴,不過一副與友人閑聊的模樣。
“敢問陛下,這是何故呢?”
“坐在頂上拘謹,坐在階下壓抑——唯有在這台階上坐著,才是最放鬆的。”
“那想來……必然是沒人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