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嫁入王府，那是明貞八年春天的事……”
素手一支支摘下發髻間的簪釵，一頭柔順秀美的長發輕輕散開，垂在女子的胸前肩後。
采蓮忙上前攙扶陳羨容在檀木鸞鳳匡床邊沿坐下，又轉身收起妝鏡台上的首飾，那百花飛鳳銜珠金步搖光彩熠熠，卻掩沒在檀木妝奩蓋下。
“那時，本宮也是安陽郡主那般年紀，青春、鮮活，討人喜歡——初入王府的頭兩個月，陛下夜夜歇在本宮屋裏，就連韓姐姐也嫉妒本宮……”
陳羨容淡淡回憶著，素手撫過光滑的錦緞。
“可自打誕下純兒，陛下的心思好像都在別的女人身上……過去是趙婉寧，現在是宋昭儀、馮婕妤，之後便會是秦安陽。”
一雙桃花美目隱隱泛起水光，德妃緩緩在床榻上躺下，采蓮聽著，心裏難受，也隻能默默為她蓋好蠶絲錦被。
“陛下，怕是嫌本宮人老珠黃了吧——”
“瞧娘娘說的！”
采蓮終究不忍心看她消沉的模樣，那話兒還是脫口而出。
“娘娘今年也不過二十又三，論身段，論樣貌，這滿宮的妃嬪哪有能跟您比的？”
陳羨容無言，隻是背對著采蓮攥緊了錦被，燭火搖曳。
“娘娘……”
采蓮打小就跟著陳羨容長大，名為主仆，情同姐妹，見她默不作聲，直跪在匡床前勸慰。
“況且娘娘天生聰慧，自然明白這以色事君難長久的道理；娘娘既然誕下了皇長子，又何愁沒有榮寵呢？”
采蓮正苦口婆心講著，孰料榻上妃子輕輕一笑。
“你這丫頭，別的學不會，倒是把父親母親的話背得滾瓜爛熟。”
盈盈翻過身子，寢衣領口無意間露出一片瑩白柔軟，萬千青絲慵懶披在肩頭，陳羨容斷斷不是她哀歎的那般“人老珠黃”，全然是妖嬈豐腴的少婦姿容。
“凡是對娘娘好的，采蓮都學得會！”
她憨憨笑著，直教德妃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陳羨容瞧著采蓮的小臉心裏也寬慰不少，笑著點了點采蓮的鼻尖。
——她當然明白這一點。
——既然誕下皇長子元純，餘生榮寵自然不愁。
——可這一切的前提，當是這皇長子安好才對……
德妃陳羨容擔憂的不無道理，皇帝多情又薄情，萬一將來立後，那皇後綬璽卻不是她的，她該如何是好？——她的純兒，日後麵對皇後的嫡子，還有諸妃嬪的孩子，又該如何是好？
陛下當年爭奪儲君之位，何等艱苦凶險，她陳羨容再清楚不過了。
夜深了，牡丹雕花軒窗之外，天階夜色涼如水。
德妃不願再想，隻緩緩闔上眼簾，燈燭熄滅，今夜注定難眠。
……
昨日沁泊湖一別，胥陽郡主果然沒有立即回府，而是與那徐無忌私會。
“徐無忌，山北道蘭郡人，家境貧寒；明貞七年上京趕考，進士科落第，卻被齊王元晃相中，召為門客……”
午後日光慵懶，照在少女白淨容顏。
白芷仔仔細細地默讀著手中信紙，那上麵，皆是馮延雪月搜集來的情報。
三伏已過，天氣漸漸涼爽，原本擱在廂房裏的冰盆也撤了。宮裏更是送來了時令水果，橘子、葡萄、柿子，秦府的主子們都吃不完，隻能擱在桌上慢慢爛掉，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