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平靜冷淡的話語驀地擲進沉沉夜色,少女緩緩用力,一點點掙開腕上的大手。
“我們的相識本身就是一場錯誤,我知錯了,也請你不要將錯就錯……”
“你怎麼能——?”
無盡的苦澀激烈翻湧起來,他無法忍受她的逃避,反而握得更緊。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廉城——”
杏眸猛然回顧的一瞬間,好似水光瀲灩,又如月光淒淒。
“阿芷……”
“這是廉大人該有的樣子嗎?”
嘴角勾起一個難看至極的微笑,白芷分明感覺到自己身體的顫抖,可偏偏,她要忍著,忍著不讓壓抑在胸口的情感噴湧出來。
——是啊,這本就是一場錯誤。
她和他都不明白,當年師父將他們二人帶到一起究竟是什麼目的,可這般求而不得、生生分離的痛苦,早已滲透進記憶中每一刻的歡愉,劇毒不遜於鴆酒。
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卻抵不上心痛的萬分之一。
“阿芷,我隻想問你一句。”
身後是他低沉而悲涼的聲音,白芷扭過頭不忍看他,兩行清淚卻再也無法抑製地簌簌落下。
“如果你不是司馬白術,而我也不是廉城……”
“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對嗎?”
庭院蘭草沉寂無言,溫熱的水液在他的眸子裏泛起悲哀的光亮,她聽清了他的呼吸,急促又壓抑,就快要喘不過氣來……
“——如果你不是廉城,我不是司馬白術,那我們又是誰?”
反問的一瞬間,仿佛時間戛然停止,天地褪色,隻剩他們孤零零地站在虛無之中。
“所以啊……”
早已分不清耳畔是誰的聲音在回響,白芷緩緩抽出手,隻是這一次,他的手不再挽留,隻是僵硬地,痛苦地一動不動。
“你也好,我也罷……都不要再說傻話蒙騙自己了。”
丹蔻指尖一點點抽離他溫暖的手心,少女努力著,想要忍住那不停溢出的淚水,卻不過是徒勞而已。
夜風吹拂過斑駁淚痕,又癢又痛,她最終抽出了手,卻已顫抖得不能自已。
“——好,我明白了。”
刹那間萬物寂靜的虛無又回歸成最初無情的色彩,透明的空氣和沉靜的夜光將二人死死分隔,鴉青色衣擺與絳紫裙擺唯有相對無言。
他在她身後緩緩直起了脊背,清朗的嗓音裏隻剩下絕望後的平靜。
這是夏國慶合四年的七月初七,就在這蘭草爛漫的星月夜,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徹底扯開了一直掩藏的裂痕,向內窺探——
既是裂縫,又是無法逾越的溝壑。
……
那晚,白芷幾乎忘了是怎麼回到秦府的。
如逃亡一般,倉惶跑過沉默於晦暗之中的一道又一道巷口,她牢牢裹緊身上的黑色鬥篷,驚恐地、又毫無知覺地盯著地上扭曲的、拉伸的影子,那仿佛是正在業火中受罰的另一個自己。
她想尖叫出聲,想大喊呼救,可喉嚨好似灌滿了滾燙的鉛水,寂靜夜色生生堵住所有傾瀉的出口,恐懼與痛苦倒灌入五髒六腑,灼灼燃燒。
——殘存的理智,也在一點點崩潰。
她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怪物,就在一瞬間,這地上倉皇奔逃的影子就是怪物的影子,它明明與她一起奔逃,卻分明露出了嘲諷與滿足的笑臉。
它在嘲笑她的卑賤,它很滿意她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