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昏厥的消息傳來時,秦安陽正在清涼殿裏。
“——陛下,可要派人慰問?”
殿外日陽炎炎,殿內涼爽如深秋,丹蔻指尖拋起一對象牙骰子,秦安陽悄然一瞥,對麵的朱衣男子垂眸撐頜,麵無表情。
隱隱聞見流水潺潺,骰子穩穩落下之時,殿上陷入死寂。
那跪在階下的太監未得回應,惶然不知所以,又求救似的望向秦安陽,秦安陽隻當沒看見。
“陛下,小女……小女可以把這顆子撞回去嗎……”
少女嗓音糯糯,元徵抬眸,見她想撞又不敢撞的怯怯試探,驀地溫柔一笑。
“無妨,不過一局雙陸而已。”
“多謝陛下!”
指尖抵上一枚赤馬,小心翼翼地推回原六線以內,秦安陽將青馬棋子放於赤馬之前的瞬間,嬌俏小臉漾起歡欣笑意,尤其一雙杏眸,璀璨如星。
“瞧瞧你,怎麼還像個孩子?”
“回陛下的話,小女也不過十八而已……”
“十八不算孩子。”
皇帝輕笑出聲,順手捏了捏秦安陽的臉蛋,隻覺手感極好。
——他每回如此,白芷必是一陣惡寒,好在元徵皮相還算周正,不然真是煉獄。
然而作為秦安陽,自然是要擺出小女兒嬌羞的。
貝齒輕咬櫻唇,拈起那兩枚象牙骰子遞予元徵,秦安陽目光閃爍,好像不敢看向皇帝似的,偏偏元徵不接。
少女惶惑,卻見那人撐頜望她,又是麵無表情的模樣。
——這究竟是哪裏轉世過來的活神仙啊?
一想到以後就要跟這種奇怪的人物常常相處,白芷頓覺欲哭無淚,可作為秦安陽,隻能忖度著自己哪裏做的不對。
稍一沉思,少女謙卑俯首,雙手捧了象牙骰子遞上。
“現在看來,安陽倒還真是個乖孩子。”
男子嗓音淡淡,似乎滿意地從她手心接過,又隨手拋擲於雙陸棋盤之上。
原本跪在階下的那個太監還算聰明,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退下了。
米白色的軟煙羅紗幔無聲委地,二人坐於階上軟墊,秦安陽端莊正坐,元徵甚是隨性,雙陸棋盤赤青兩色你進我退,多多少少也有些勝負。
蟠龍戲珠銅香爐輕吐嫋嫋煙氣,鼻尖淡淡龍涎香。
“朕聽母後說起過,安陽的乳名,似乎是‘玨兒’?”
“回陛下,正是‘玨兒’。”
說話間,秦安陽拈起一枚青馬躍進幾步,嵌藍寶石同心花鈿的銀穗子琮琮輕顫。
“‘秦玨’——不大好,還是喚你安陽罷。”
他自顧自地說著,攬過朱紅玄鳥長袖,將那兩枚象牙骰子拋擲。
“陛下愛喚什麼便是什麼,安陽都喜歡。”
——反正都不是真名“司馬白術”就是了,又有什麼所謂?
繡金絲八破石榴裙的裙擺整齊鋪展,少女巧笑倩兮,隻看他擺弄棋子。
雙陸本是博戲,此番為了盡興,自然下了賭注。
秦安陽瞧著,這元徵固然喜歡打雙陸,可棋藝實在不精,縱使擲出如意的點數,也常常錯動了其它棋子。
“呀,陛下,小女又贏了!”
最後一枚青馬也到了底,秦安陽撫手輕笑,元徵雖輸,倒也不顯慍色。
“好吧,朕願賭服輸——安陽想要什麼?”
“安陽可以要什麼呀?”
元徵的丹鳳眸微微一瞥,少了威嚴,多了寬容,他看她期望的模樣,神色恬然。
“金銀首飾,寶玉綢緞,山珍海味……大抵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