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如今齊王之事已定,入宮之期在即……”
深夜的南教坊雅間,燭火如豆,雪月的影子映在米黃色的牆壁,傾斜修長。
“奴婢就此別過,萬望安好。”
她深深一拜,淡粉羅裙在光潔的地板上舒展,少女垂眸,默然不語。
“——隻是,宋國公薛蘭,主人當真要放過他嗎?”
那雙桃花美目定定望向白芷,她額心的牡丹花鈿殷紅如血。
八月天下諸郡算人,廣選良家子充實掖庭,雪月依照原先籌劃,明日就動身奔赴餘州。餘州采選之規模、審核之鬆嚴,最為適宜,何況官府有人,萬事準備就緒。
“薛蘭年事已高,又神誌不清,他的性命不取也罷。”
白芷手中的青雪重瓣木槿花折扇開開合合,女子見狀,不安蹙眉。
“主人可是動了惻隱之心?”
“沒有。”
“若要擊潰宋國公府的勢力,隻差那最後一擊,您應該比奴婢更明白事理……”
案上茶涼酒寒,目光投向窗外無邊夜色,燈火闌珊。
雪月在少女膝前跪下,素手撫上那絳紫雪紋八破裙的裙擺,白芷卻偏過頭去。
“我當然知道,宋國公府向來為廉訓是從,鏟除了他們自然也削弱了廉氏——”
“那為何……?”
“宋國公府諸般經營早已交由長子薛秉池打理,如今他與胥陽郡主相離,我們安插在薛府的兩個女眷又有些本事——日後慢慢掏空即可,不必急於一時。”
少女分析的不無道理,雪月聽罷,啞然失神。
“好了,我也該回秦府了。”
入戶夜風,萬千寒涼。
白芷徑自起身向門扉走去,發間垂珍珠飛羽步搖琮琮,那絳紫雪紋八破裙的裙擺輕盈拂過雪月懸在半空的手。
隻一瞬間,雪月驀地回眸——
“奴婢鬥膽問一句,主人仁慈,這幫逆賊就會感激麼?”
少女單薄的背影一僵,可白芷沒有回頭。
“雪月固然愚笨,可每每思及殿下和娘娘,奴婢隻想讓賊子血債血償!”
話音落下的瞬間恍如銀瓶乍破,女子踉蹌起身,她字字滲血,無邊的仇恨霎時間洶湧翻騰,少女胸口一窒。
她恍惚間想起了父親教她笛曲的光景,還有紫藤蘿花架下輕搖團扇的母親……這一切的一切,突然在那看不真切的送葬白幡之上戛然而止,化為一片死寂的白。
滴漏輕響。
“雪月,終有一日——”
冷淡的嗓音不摻一絲猶豫,少女緩緩回眸,神光凜冽。
“我會讓他們每一個人,血債血償。”
……
芙蓉繡鞋輕輕點上階前青磚,少女抬眸一瞥,燕國公府的匾額在陽光下金光熠熠。
“舅舅安好,舅母安好。”
隨雲髻間簪了一朵金絲芙蓉,秦安陽頷首欠身行萬福之禮,珠穗步搖簌簌,端莊得體。
“快免禮——”
燕國公夫人笑意盈盈,不等安陽郡主起身便牽起她的柔荑,廉雪僅作淡淡一瞥,徑自邁上階梯——雖說郡王妃拜訪國公府,卻是妹妹拜訪同胞哥哥一家,也不是非要拘什麼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