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上弦月清輝灑在漆黑的鬥篷衣擺。
厚底胡靴踏過潮濕的鵝卵石小徑，那人帽簷下半張白皙小臉，朱唇輕抿，無波無瀾。
宋國公府的夜靜謐沉寂，唯有草葉之間幾聲蟲鳴，半死不活地嗡嗡幾聲。
少女在這蕭條的別院環顧一圈，不禁有些感懷——
仕宦三十載，縱使朝代更迭也不減煊赫榮寵的宋國公薛蘭，竟是於此度過晚年。
素手放下寬大的帽簷，清冷月光照在那人的麵目之上，盈盈白皙。
——那是屬於她的、司馬白術的容顏。
一雙杏眸深邃，偏偏添了秀長之意，山根高挺，地閣豐秀，她不過輕輕一瞥，威嚴天然。
少女立於階前，廊上燈籠黯淡，她眼瞼之下是羽睫淡淡的、細密的影。
“噔噔。”
叩上門扉的刹那，白術理不清自己在想什麼。
雪月那一句“血債血償”仿佛還在耳畔，她驀地想起了那些蟄伏的、飲恨的年月——
平生第一個難熬的冬天，拋習暗器時誤傷的雙手，鮮血一點一滴落在皚皚白雪之上，猩紅刺眼……
屋裏沒有應答，少女垂眸，徑自推開。
撲麵而來的空氣陳舊而衰朽，縱有濃鬱檀香，卻察覺不到絲毫生命的氣息。
觸目皆是沉沉的黑暗，夜色入戶，好似劈開的蒼白——
不對！
就在這萬千死寂與蕭索交纏的廂房之中，分明融進了一絲淡淡的臘梅香氣，似是虛無，又是真實，似是親和，又是疏遠……
那般雍華而又迷人的香氣，隻會是他。
“小白術，這麼晚了——”
沉沉嗓音響起的瞬間，宛如山茶花委地的萬千溫柔。
“怎麼還在外麵溜達呢？”
輕紗帷幔之後的那人款步走出，他的笑意融入迷蒙月色，無人可以捉摸。
少女蹙眉不應。
月光熒熒之中，浮塵漫舞。僅僅兩個月不見，那人身上清冷疏遠的氣質更甚幾分，仿佛隔絕了一切世俗的塵埃——
可他望向少女的眼神，好似覆在臘梅花瓣上的白雪，好似凝在煎茶素手上的香霧，偏偏那般溫柔親切。
“——白術，我終於與你再會。”
男子抬袖，她真實的容貌遠遠映入那一雙優美鳳眸，霜色底團花錦緞常服的長袖順勢垂下。
這晦暗沉寂的房間裏，那人一襲白衣，恍如照亮一切的光。
少女不明白他話裏久別重逢的慨歎，杏眸流轉，終作兩彎璀璨新月。
“元琅哥哥……”
門外寒蟬聲滯。
唇瓣間驀地溢出的呼喚甜美而軟糯，宛若浸透了牛奶與蜂蜜，直教那人片刻失神。
他看著少女嫣然一笑，黑色鬥篷順勢飄飛，露出流光雪紋碧羅裙的裙擺，不由分說地撲進他懷裏——
淡淡玫瑰膏子的香氣一刹那縈繞鼻尖，少女溫暖的、嬌軟的身體，如今真真實實地就在懷中，元琅垂眸，不顧那柄死死抵在腰間的匕首，擁她更緊。
杏眸中瞳孔驟地一縮。
“——軟金甲？！”
“嗯，小白術隨便戳，不會破的。”
溫柔低沉的笑聲悠悠然傳入耳中，好似嘲笑一般，可他在她頸邊的吐息又是那般寵溺。
“破不破不打緊，元琅哥哥覺得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