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等人不料他突然有事相求,不由得怔住了。
在五原郊外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牧場,四周水草廣袤,是五原上好的一塊地。門口高懸有一塊匾,用數種文字寫著“旦馬牧場”的字樣。裏麵的人見到馬蘭回來,家家戶戶都恭迎出來,在門口規規矩矩站成兩排,男男女女有上百人之多,男人都是強壯的牧人,腰裏都帶著刀子,女人領著孩子慌慌張張從自家的帳篷跑來,站到後麵,躬身喊“大爺,您回來了”。
“都是好朋友,安排他們到裏麵養養傷。”馬蘭指了指王越一夥,便有人立刻來給他們牽馬,扶受傷的人進去。
一個婢女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對那女子說:“夫人,夫人,那個王夫人隻怕不行了,隻說要見您一麵,再聽您彈一次琴。”
那女子聽了,淚花在眼眶裏打轉,丟下鬥篷,便急匆匆地跟著去了。
王越望著她遠去,對馬蘭道:“家中有人生病麼?尊夫人真是勇敢得很。”
“她是任性使然。”馬蘭下得馬來,第一件事便是用一把刷子刷了幾下那長長的鬃毛,然後放進圍欄裏去。圍場裏的群馬見到那匹紅馬,都嘶叫著奔過來,將它簇擁在中間,儼然是馬中之王。
馬蘭望著那馬群,傲然道:“我們旦馬牧場是天下最大的牧場。便是匈奴人想要買一匹好馬送給他的長子當成人禮物,我們旦馬牧場也是他們的首選。”
言語間,馬蘭得知這幾個家夥乃並州有名的劍客,來這裏營救被劫走的漢人少女,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對並州的路途更是熟悉。之前已經救了幾個人,都是送到平陽,再托人送走的。其間數次遇險,殺過不少匈奴兵,為了安頓那些女子,更是沒有少花資財。亂世之中,不為名利,甘願以身犯險,實在是令人欽佩。
王越幾人不知道馬蘭有什麼事要他們幫忙,隻是隨著他往裏麵走。幾個人邊走邊聊。這馬蘭開了偌大的牧場,在南匈奴如此吃得開,還能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們幫忙麼?走著,突然聽見一絲淒婉的琴聲。那聲音中似有無數說不出的苦,王越聽著,心頭就像有什麼在揪扯,眼角突然便落下淚來。又怕被人看見,側臉偷偷擦了一把。扭頭看時,同伴也是如此。從琴聲中漸漸升起女子的哀哭之聲,似是有很多女子在哭泣。馬蘭卻罵道:“真得趕緊離開這鬼地方。自從來到這裏,就沒見這傻丫頭笑過。整天彈的也都是這些鬼哭一般的曲子,搞得裏裏外外都跟著哭。”
想來他是聽得多了,所以不太在意。王越等人均想,差一點便要哭起來了。似馬蘭這般的粗魯豪放的漢子,怎麼會娶到那般纖巧鍾秀的女子。那琴聲,應該便是馬夫人所奏了。隻是不知道王夫人又是什麼人,怎麼會將死。
他們幾人加快腳步,轉過一道房舍,見到一大群年輕女子矗立於一院內,對著房門垂淚不止。王越等人仔細端詳,駭然發現,這一大群全都是被匈奴人從關內各處擄走的漢家女子,有四五十人之多。有的穿著胡服,有的臉上帶著瘀傷,一個個在陽光下簌簌發抖,聽著那哀婉的琴聲。良久,屋內琴聲一斷,那些女子相互抱頭痛哭。
馬夫人抱著一方古琴,走出屋來,將臉迎向陽光,深深地歎了口氣。她不加粉飾,一張素顏卻如冰琢玉砌;身著胡服,舉手投足卻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一雙手如青蔥般的玉指,原本便該是撫琴、作畫的,如今在馬韁上磨得都是一些青紫色的瘀痕,看上去格外顯眼。王越幾人均想,她決不是西涼人,西涼哪裏養得出這樣鍾靈毓秀的女子?她向馬蘭望去,眼中略帶有一絲愧疚,淡淡地說了聲:“王夫人已經去了。她說,不要為她的身後事操勞,能多救一位姐妹,她在九泉下就瞑目了,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