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的時候,雖已立秋,尚未處暑,日當正午,太陽依舊炎炎地烤得人腦門兒生煙。蟬鳴仍是一聲高過一聲,拚了命地比賽看誰叫得響。幽靜蜿蜒的小道兩邊,萬千垂柳懶懶地動也不動,似是睡著了。忽而馬蹄聲起,兩匹純白的矮腳小馬急急奔來了。“小姐!小姐……跑慢一點兒哪!”青兒在後麵大叫。
“駕!駕!”玲瓏在前隻是催促,頭也不回地大聲道,“你跑得那麼慢,下次不要跟我出來了!”她猛然拉住馬韁,微微吃驚地看見鳧遊小築從來清淨的門口居然停了三五駕馬車,好些仆從正閑散地靠在牆邊的陰涼處等候。花白胡子五十多歲的老者從門裏小跑出來,對著主仆二女連連擺手,小聲道:“二位姑娘,今兒不巧,實在不巧!今日有貴客臨門,主人無暇招待二位……”
“好,那我們走啦,替我問候先生吧。”玲瓏笑吟吟地回答,拉轉了馬頭。
“哎喲,小姐,我們這就回去麼?”青兒跟上來問,熱切慫恿道,“那我們進城吧。不是說明天那個什麼儲君皇太弟就要到秦州了麼?現在城裏一定是好熱鬧,好漂亮,賽祭會也要開始啦……”
玲瓏早打馬去得遠了。
坍塌的牆壁雖然補起來有一個月了,不過新刷的粉看上去還是很顯眼。玲瓏跳下馬,提氣縱身,輕輕一躍,便掠過了牆頭。這一個月,每夜都枕著他的心安眠,原先腦中那一團沉悶的隱痛,正漸漸消失。
荷塘裏依舊是芙蕖盛開,也有好些蓮蓬了,幾隻大白鵝依舊悠然自得地戲水,紅掌隱隱,碧波粼粼。遠遠地就看見書房門口站著許多青衣小仆,還另有幾個穿赭衣的;門開著,裏麵似乎也有許多人。玲瓏停下腳,正躊躇中,聽身後一人低低喚道:“喂!”她嚇了一跳,回頭看,正是柏齡。
“聽說你來了又走了,就知道你又要翻牆進來偷看。”柏齡小聲道。
玲瓏抿嘴笑,小聲問:“那屋裏在做什麼?那麼些人?”
柏齡哼道:“比武呢,過招呢,決戰呢。”
玲瓏一訝,隨即精神振奮,目光灼灼,急道:“是不是鵬來樓主到了?他們在比書法?”柏齡笑著點點頭。
“帶我去看吧!”玲瓏央求道,“好歹讓我瞧一眼,我要去給先生助威!”
柏齡想了想,帶著玲瓏輕輕地到了書房門口,悄悄道:“不能再進去了。”書房裏除了一瘦庸人,還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金冠束發,衣錦絢爛,手裏一把象牙骨的折扇似搖非搖。那一定就是鵬來樓主了,玲瓏想。除去兩個在書案邊研墨的青衣小仆,還有三人坐在一旁,都是五六十歲的老者,衣衫亦是華貴,正與一瘦庸人及鵬來樓主閑談。寶瓶站在窗邊,另有一佩劍的年輕白衣男子與他並立。
柏齡和玲瓏剛站住腳,那站在寶瓶身邊的白衣男子就走了出來,冷冷地看著兩人。柏齡連連打躬作揖,訕笑著悄聲央求:“這位姑娘是四爺的好朋友,我和寶瓶都認識,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玲瓏笑吟吟地蹲身福了一福,並不說話。白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又走回屋中,依舊是和寶瓶站在一起。柏齡噓地出了一口氣,作勢擦擦額頭的虛汗。
“誰呀?”玲瓏壓低了嗓子問。
“孔雀。”柏齡小聲地回答,“論功夫比我強,要打過你爹也沒問題——你還想偷看?”
青衣小仆退了出來,鵬來樓主啪地將折扇收攏,笑道:“老四,是你先還是我先?”
“二哥先請。”一瘦庸人謙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