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紅袖笑了:“作為一個觀察者,需要注意的不是事情的表麵,而是因與果,你不必為千仇之事耿耿於懷,她的死因不在你,一切皆是天命。”
許驚弦歎道:“話雖如此,但我覺得自己必須承擔責任。”
連紅袖忽轉話題:“同是靜塵齋中的慧靜士,你有沒有發現我與千仇之間的不同之處?”
許驚弦想了想:“你比她更愛笑,更令人親近些。這或許也與她的名字有關。”
“千仇自幼就是孤女,亦是一個頗有些憂鬱的女子,師父玄寧師太憐她身世淒苦,所以起個法號喚作千愁,乃是愁怨凝身之意,入將軍府後才刻意改作‘仇’字以惑眾人。但這並不是我比她更開朗的原因……”連紅袖抬手輕理雲鬢,“隻是我已找到了自己的緣。”
“此言何解?”
“靜塵齋弟子大多是自幼出家,不苟言笑。但是數百年前祖師曾傳下一條祖訓:門下任何弟子,若能遇見真心相係之人,便可還俗。我幸而遇見了你梁大哥,也因此懂得了做一個紅塵俗世中平凡女子的幸福……”
許驚弦恍然大悟,怪不得靜塵齋中的女尼亦可還俗嫁人,原來竟有這樣一條奇怪的規矩。看來靜塵齋祖師倒是一個通情達理之人,大概亦曾為情所困,所以才出家為尼。隨即又覺心頭一酸,挑千仇也找到了屬於她的緣,卻未能有機會得到連紅袖一般的幸福。
“正是因為有這條祖訓,所以每一個靜塵齋弟子參禪修道的第一門功課,就是學會‘放下’!”連紅袖望向許驚弦的目光中大有深意,“所以若是你能對自己寬容一些,不把太多不屬於自己的責任扛在肩上,你一定會過得更快樂。”
這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許驚弦胸口陡然一哽,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是的,他總是想把一切重擔都扛在身上,卻忘了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刹那間他心神失守,脫口道:“我何嚐不想,但是天性如此,又豈能說放下就放下?”
連紅袖微笑:“你堂兄執意殺你,而你卻原諒了他。”
“別人虧欠我的,我可以放下,我虧欠他人的,永遠也放不下!”
連紅袖眼望空處,似是自言自語般道:“玄名師伯曾說過一句話: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就有一份責任感與使命感,寧可天下人負己,永不負天下人……”她驀地打了一個寒戰,語音就此而止。那是因為玄名師太下麵的話是:如此人物,若遇機緣,或為開國之明主,或為亂世之根源。
而玄名師太,正是靜塵齋中,唯一一位可觀勢識運、洞悉天命的辟塵士。
作為靜塵齋中最出色的二代弟子,連紅袖本是最接近“辟塵”境界的慧靜士。這一刹那間,她似乎初窺天機,忽就明白了眼前少年與明將軍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她強按心頭震驚,不再多言,對許驚弦微施一禮,姍姍走入小屋中。過不多時,紡車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