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的身手,在少年一代之中,亦算是出類拔萃,但要對付寧徊風這樣的老江湖仍顯不夠。但要記住,對於已經初窺武道堂奧的高手來說,境界的差別才是決定性的。”
明將軍的話激起許驚弦心中層層漣漪,他垂頭思索起來。同樣的話,林青與鶴發也曾說過,但從明將軍口中說出,又讓他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他雖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但自幼習得《天命寶典》,再經暗器王林青細心提攜,更耳濡目染了諸多高手的風範,對武道的理解早已超過同齡之人,稍加點撥即可舉一反三。
明將軍忽從懷中取出一物,許驚弦定睛看去,認得正是當日童顏搦戰未果後勁透劍氣淩空斬下的那根樹枝。
明將軍道:“我早知鶴發識人精準,乃是難得一見的明師。卻仍未料到童顏年紀輕輕,卻已做到劍隨意動,發出淩空劍氣,確是習武奇才。可惜此人徒有剛勇,略欠變通,或是與幼時經曆有關,若能走出心魔,劍法還可再進一步。即使如此,試觀目前江湖中年輕一代高手之中,他亦可排名前五之列。”
許驚弦被激起了好奇心:“不知將軍眼中的高手還有何人?”
“碎空刀葉風,刀路變化多端、刀意淩烈懾人、出手剛柔相濟,幾近無跡可尋。此人先以天地為師悟得刀中精髓,再得刀王秦空盡傳所學,我曾親眼目睹其擊潰鬼王曆輕笙一戰,刀王的‘忘情七式’被他融會貫通後,將其‘刀意行空、刀氣橫空、刀風掠空、刀光碎空’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更將刀式‘忘情七式’的最後一招‘忘情’以‘陷情’而代之。試觀江湖中刀法大家,他可謂是唯一掌握刀魂之人。他本是年輕高手中我最看好的一人,可惜因於心結,去年秋日在穹隆山一戰後不知所蹤……
“第二人是蟲大師的四弟子墨留白,此人武功因畫而生,進攻時蒼鬱恣肆,似拙實秀,守禦則是轉折靈變,柔中有骨,身法更是逸氣橫生,渾若天成,極是難纏。作畫本是講究筆情狂縱,不拘成法,他卻偏偏執於留白之意,於不求完整而得完整,這才是此人最可怕的地方。但墨留白也正是因為執於筆意,武功中仍脫不開匠氣,加上其身為殺手,視規則如無物,無形中灑脫過餘而含斂不足,欠缺名劍淬火的錘煉。若他能遇挫折而不倒,武功當可更盡一步,堪比其師。
“第三人是裂空幫主夏天雷嫡傳弟子沈羽,夏天雷以九霄戟成名,他卻改使長槍,雖不脫戟法,卻又夾雜了鉞、矛等長兵器的招法。此人雖早早在裂空幫中行護法之職,偏又從未出手過,似乎出道以來就隻是在練功。但最令人驚訝的是夏天雷九霄戟雖是短戟,卻重達百斤,走的是剛猛無儔的路子,沈羽之長槍先由數十斤的镔鐵所製,轉為數斤的寒玉槍,然後化為數兩的木槍,而到最後又改使雙槍,一柄由玄鐵雜以沉鉛打造,重近百斤,其性火烈,喚作‘征衣’;另一柄卻是以韌性最強的冰蠶絲浸入黏性最強的冷楓樹膠中,再以特別的功法絞結而成,輕若鴻羽,其性寒冽,取名‘縹緲’。雖然無人見過他的真正武功,但他能從大巧不工回歸舉輕若重,直至最後若輕若重,集寒熱於一體,這種境界的轉換被我所看重。若我此行出征有選擇,如此人物當是三軍先鋒之首選。當然,他武功的高下尚未被進一步證實,而雙槍製作得太過花哨,亦少了返璞歸真的氣度。
“至於第四個人嘛,乃是一位女子,你應該比我更熟悉,不用我多說了……”
許驚弦正聽得津津有味,忽感應到明將軍的目光中含了一絲調侃的味道,臉上不由有些泛紅:“將軍說的是葉鶯葉姑娘吧。”
“她的武功應是走小巧奇詭一路,招式的變化倒在其次。但非常道的武功最講究以意馭身,勁未至而勢先發,對決時務求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手。所以慕鬆臣有‘膽寒’、‘心驚’之道勢,香公子有‘生香’之殺氣,但最令我驚訝的還是葉鶯的‘活色’之術,我曾聽天行說起過她出手,近於蠱媚妖惑,卻又依然保持著非常道殺手的犀利幹練。她能從女子的角度別辟蹊徑,殺人於夢幻之中,這決然不同於非常道素來的風格。當然,我寧願相信那是慕鬆臣晚年另有所悟傳授於她,不然小小年紀心機就如此之深,更能推陳出新,日後那還了得?”
聽到明將軍對葉鶯似貶實褒的言語,許驚弦心頭百味雜陳,一時訕訕說不出話來。以他對葉鶯的了解,並不覺得她有何複雜的心機,相信她那“活色”之功必是慕鬆臣所授。但另一個疑問忽然浮了上來:慕鬆臣為何要對她那麼好?按葉鶯的故事,當年那七名少年殺手在紫薇堡的拚鬥之中,勝出的本是桔子師兄,可慕鬆臣卻不顧定下的規矩留下了葉鶯,作為一個殺手組織的首領,一旦此事被弟子知道,威信何存?或許此事隻有他師徒二人知道,但無可否認,慕鬆臣必是極其喜歡葉鶯。聽明將軍的口氣,慕鬆臣年齡已至晚年,莫非他那樣一個老頭子竟會對自己的女徒弟……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止住自己近乎荒唐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