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忽有一聲呼哨遙遙傳來。

多吉抬眼望去,一麵招手一麵放開喉嚨大叫:“瓊保次捷,你總算回來了!”

遠遠的,可見一道人影從山峰高處直落下來。那山壁陡直,又覆蓋著千年不化的冰雪,普通人如此墜下必將摔得粉身碎骨。但那道人影卻履險若夷,每當下落的速度太快時,便以腳尖點在凸起的岩石上減緩衝勢,眨眼已至山腳,淩空一個跟鬥,穩穩落在地上。

瓊保次捷雖然有著錫金人的名字,卻是一位漢族少年,亦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第一眼看到他時,那瘦削的臉廓、筆直的鼻梁、英挺的劍眉、緊抿的嘴唇、尖秀的下巴、堅硬而不加修飾的胡茬……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未脫稚氣、任性倔強的少年;然而,那一雙大而靈動、專注犀利的眼睛中卻不時閃動著一種不合年紀的光芒,無論是少年人的激昂意氣、成年人的成熟沉穩、老年人的含蓄睿智似乎都可以從這雙眼睛裏讀出來,令人乍見之下難以分辨他的真實年齡。

這是一張充滿著矛盾的容貌,冰冷而沉鬱的神情如同刻在臉上,既讓人覺得他是一個不會笑的人,又讓人遐想如果他笑起來,一定會非常俊朗悅目;那眉宇間淡淡的愁容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柔軟的憐惜,但又會認定一旦那微皺的濃眉舒展開來,會是多麼的神采飛揚。

他穿著一件錫金人尋常的白色皮襖,皮襖很新,洗得很幹淨,胸口卻掛破了好幾處。他腳下的馬靴也裂了口,本是戴在頭頂的氈帽此刻捧在懷裏,其人卻全無寒冷之態。他任由長長的黑發迎風飛舞著,似乎根本不願意費神撥開這些遮住視線的亂發,那懶散而無動於衷的神情,會讓人覺得那具並不壯實、甚至有些單薄的身體裏蘊藏著巨大的力量。

瓊保次捷正用雙手將氈帽捧在胸前,朝湖邊穩穩奔來。一聲鷹唳傳來,那隻與蒼猊王相鬥的雄鷹從天而降,穩穩落在他的肩上,又探喙往他懷中的氈帽啄去,卻被瓊保次捷抬手擋開,低低對鷹兒說了句什麼。雄鷹衝天而起,一麵在空中盤旋,一麵不忿般地鳴叫著。

多吉地喃喃道:“奇怪,瓊保次捷找來了什麼寶貝?竟然連鷹兒都不顧了……”

忽覺風聲一動,一道白影已從他身邊躥出,同時耳邊傳來一聲尖銳至極的驚叫。

隻見原本一直呆在湖邊撥弄“遷繁盤”的白瑪此刻已站於多吉身前,渾身輕輕顫抖,如同中魔般怔怔盯著漸行漸近的瓊保次捷。

“白瑪,你怎麼了?”在多吉的印象中,白瑪永遠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嫻靜姿態,他從未見她如此大失常態,更遑論那一聲幾乎震破他耳膜的尖叫。

不等多吉反應過來,白瑪右手疾探,食中二指已搭在他的腕上,猝不及防之下,多吉隻覺脈門一麻,手中的錫金戰刀已被白瑪劈手奪去。

“白瑪,你瘋了嗎?”

白瑪仗刀而立,對多吉的置問不理不睬,隻是死死盯著瓊保次捷,美麗的臉孔不受控製地微微痙攣,眼中淚光盈盈。

瓊保次捷遠遠看到白瑪的樣子,亦是暗吃一驚,在二十步外停下腳步,並不說話,隻是疑惑地望著白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