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權抱著樹,連帶丁玲兩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一條胳膊上,本來就爬不上去,聽了那笑聲氣一泄,差點兒滑下去。抬頭看時,卻找不到人。他們是掉下來的,這半山腰怎麼會有女人?那聲音細微得很,就在身邊。

轉身四處張望的時候,上麵掉下許多土來,落在他二人頭上。丁權慌忙低頭晃腦,從嘴裏往外吐。隨著一聲嬌喝:“下去吧你!”一條胳膊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將身體下墜的重量都卡在他喉嚨上。

丁權一聲悶哼,將臉一側,讓過咽喉,那女子咦了一聲,一隻白白細細的手在他太陽穴用力一按。丁權登時渾身發軟,喉頭作響,頭骨疼得像是要裂開,當下拚著全身力氣,抱緊了丁玲。他心裏清楚,這是遇到高手了。

那女人又咦了一聲,在他脖子上吹了口氣,帶著一股女人特有的香味,丁權渾身一顫,緊接著摟著大樹的那隻胳膊的麻筋兒被人一彈,胳膊突然不聽使喚了。丁權一聲大叫,丁玲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也跟著一起尖叫。那摽在他脖子後麵的女人也成心跟著一起叫,一男兩女叫成一團,在這抱犢崮的山坳裏回響,朝山崖掉了下去。

突然一隻大網將他們一起兜住,收住了,兜緊了,緩緩地落下來。那網是結在一棵大樹的主幹上,揪著樹頭往下彎。眼瞅著下麵就是江麵,落勢越來越緩,鼻子尖快要碰到水麵了,停了下來。但見翠綠的澗水上長滿了浮萍,靜謐無聲。一隻大蜻蜓從水麵上飛起來,圍著他們繞了一圈,飛走了。

“權叔……”丁玲渾身發抖,聲音頭一回打了顫音。

丁權用手扯了扯那網子,相當結實。隻覺得背後軟綿綿的一團扭了兩下,一個聲音嬌喝道:“噯,我被壓在下麵啦!還不快過來接我們,想死啊?”

丁權看不到背後,不知道吉凶禍福,焦急中晃動身體,讓網兜轉了個方向,隻見一隻木排從茂密的蘆葦蕩子裏輕輕漂來,上麵站了兩個人,背著大刀。漂過來揪住網兜用刀一抹,樹梢彈回去,人跟粽子一樣落到木排上。其中一個抱著刀行了個禮道:“大當家,現在鬆開怕跟丁大俠不好解釋。還是回去再說吧。”

“胡說!”那女子的聲音道,“像什麼樣子?趕緊鬆開!”

“是。”那兩個人聽了,七手八腳將網子解開了。瞧那樣子,比親娘的話還聽。

丁權和丁玲驚魂甫定,抬頭看時,隻見半山腰裏有一條羊腸小道,許多當地人打扮的男子拎著槍,密密麻麻埋伏在草叢裏,竟有百八十人之多。這上麵的槍聲對於他們來說,壓根不放在心上。見他們已經安然上了木排,這才起身跟著撤了。

丁權和丁玲鬆脫網兜,回身時才看到那女子的廬山真麵目,隻見一個杏仁大眼的女子穿著尋常人家的破落衣衫,卻掩不住眉宇間的英氣,沒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卻多了幾分潑辣和灑脫。她落落大方地一甩辮子,叫了一聲:“喲喂,鞋都濕了!你們劃船小心些!丁大俠,麻煩您坐下!這小木排不比你那大船,坐了四個人,說翻就要翻了。”

她那條辮子又粗又亮,從頸後垂在胸前,說不出的可愛。辮梢上係著幾個月亮形的金屬飾物,可能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飾了。瓜子臉,一張櫻桃小口,說出話來卻是直衝衝的,跟刀子似的直刮人。

丁權臉一紅,趕緊將臉扭到別處。丁玲扶著丁權的肩膀坐下來,突然撅嘴插了一句:“是五個人。”丁權一想,可不是嗎,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另外那兩個人也想笑,又不敢。那女子虎著臉衝丁玲說了一句:“多了你一個!多嘴把你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