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那個婢女立刻嚇得跪了下來,爬到皇帝麵前,砰砰兩個響頭:“皇上,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當日小姐推說身體不適,早早歇下,命奴婢等在外侍奉,奴婢萬萬沒想到小姐竟然會出了這種事,更沒有想到小姐會死的那麼慘。到了天明,夫人去見貴妃後,奴婢看時間不早,便準備給小姐打水淨麵,這時候禦醫也來了,誰知道才發現小姐竟然不見了——奴婢找遍了營帳,這紙條是在一處草叢中發現的。”
一下午鬧哄哄,皇帝有些疲憊,卻還要打起精神。
慕容昕站了出來:“崔小姐之事,兒臣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哦?你說說看。”皇帝抬頭。
太子偷瞄了皇帝一眼,看見皇帝眼中對於慕容昕竟然沒有絲毫厭惡之感——難道,皇帝竟然絲毫都不介意他是一個無法為大烮綿延香火的龍陽之癖的皇子?!
慕容昕上前一步:“兒臣這位侍衛常年在軍中,懂得醫理,對於屍體見得多也有幾分淺見——禦醫的判斷依據於治療的經驗,而她的認識來自於死去的戰士。那日崔小姐的屍體兒臣也是匆匆一瞥,之後命她前去細細看過,但是至少有幾點是可以確認的。”
他轉頭示意寧卿上前,皇帝饒有興味的看著寧卿,陳貴妃猛地轉過頭去,不肯多看這個‘男生女相’的‘美男子’一眼。
寧卿點頭,出列見禮後,大方得體,舉止有度,娓娓道來:“人通常在死後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內開始僵硬,四個時辰到六個時辰後後會全身僵直。之後的一天個小時會持續僵硬,接下來軟化,經過大約三天後恢複原狀,通常情況下是如此,但如果周圍氣溫較高的話,僵直和軟化都會加速,隻要十二個時辰即可恢複。若是死者死前劇烈運動,死後僵硬也會比平常快。崔小姐的鞋子不在,但是軟襪仍在,小人脫去她的軟襪,發現小姐的秀足上竟然有細細的水泡,崔小姐死前一定經過恐懼的逃亡,但是不幸仍然被凶手捉住。按照這個時間,其實崔小姐死去的時間應該會比禦醫說的晚一個時辰左右,也就是寅時到卯時甚至辰時,但是卯時已經有早起的兵士晨練,而辰時天色已明,故而小人大膽推測崔小姐是死在寅時。”
崔父一哆嗦,幾乎絕倒:“你竟然私自前去褻瀆小女的屍體!!”
崔笠低喊一聲:“父親!”
慕容昕沒有搭理他,示意寧卿繼續,她繼續道:“崔小姐的雙唇黏膜出血,頸部有細細的片狀血絲,眼角出血,確實曾經被扼頸。雙足雙手是深紫色的勒痕,這些痕跡都是生前留下的。而崔小姐的被辱也是在這個時候發生。”她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以便眾人的關注點放在案子本身上麵,“崔小姐的喉部有一道勒痕,舌頭並未伸出,且舌頭未曾變成紫黑色,這顯示她並不是被勒死的,而是在被侮辱的時候,被人用樹藤之類的物件固定住。她的真正死因重新扼死了她。而且崔小姐的容貌被毀是在她被殺之後,且相隔一段時間。”
寧卿頓了頓,解釋道:“若是活人,平常我們在用鈍器打擊頭顱時候,通常第一擊不會有血濺出,但傷口周圍會有傷痕,第二擊在同一地方,血才會噴出。但是崔小姐的傷口雖然觸目,而且是反複被擊打,但是傷口並沒有噴濺的血液。所以,真正傷害崔小姐和殺害崔小姐的人也許並不是同樣的人,甚至有可能,最後毀她容貌的更可能是第三個人。沒有一個凶手會慢慢的在行凶地點等上一個時辰,然後隻為了在天色降明的時候去毀她的容貌。”寧卿頓了頓,“當然,窮凶極惡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除外。”她說完這句,看似無意的看了一眼旁邊的阿布勒幾人。
顏杯立刻便要炸毛:“你說誰不正常?!不男不女的人妖!!”
寧卿揚了揚眉,沒說話,隻是很慢很慢笑了一下,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誰承認就是在說誰,顏杯氣的便要衝上去,被阿布勒按住了手臂,她恨恨一甩衣袖。
她這般一說,場上頓時一靜,本來一個官家小姐被害已經是聳人聽聞,而且此時還不止是一個凶手。
寧卿講完,便輕輕一禮,然後退回隨從隊伍。
陳貴妃覺得心中的火氣一拱一拱,茶水已冷,她低聲吩咐身旁的婢女春斂重新換一壺熱水進來。
“老三對此事似乎已經有了結論?”皇帝看他。
慕容昕回答:“回父皇的話,結論沒有,但是有幾個奇怪的事情倒是可以跟父皇講講,父皇聖明,定有決斷。”
“崔小姐的死很意外,但是也很倉促,說明這並不是一個蓄謀已久的謀殺,而是一次臨時起意的殺害。既然是臨時,那必然有很多東西都沒有準備好。最大的證據便是最大的疑點,這書信是從何而來,何人所寫,又是如何被婢子發現,既然是寫給崔小姐見麵的,為何崔小姐會隨意扔在帳外的草叢中,她就不擔心會被其他人發現?而且,經過一夜被發現,上麵的字跡清晰可見,並無暈染的痕跡,難道這薄薄的棉紙竟然沒有沾上一絲絲露水?”
眾人已經被說服,豎著耳朵等待他的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