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離,快下來!他們又放箭怎麼辦?”雲舒在下麵喊,她沒動。
蒙人沒再放箭,倒是好像發現了什麼,交頭接耳一下,向城上更大聲地笑罵:“女人出來打仗,你們的男人都死光了,還是盡是孬種?”
青離將牙咬了半天,心裏計算著弓箭的射程。確實,憑她的功力,怎麼看都還不夠。不過,以為射程不夠姑奶奶就奈何不了你們嗎?
於是,她猛地回頭衝下喊:“雲舒,這鎮上應該配了火銃,幫我要一支來!”。
火器在明代軍事上有著相對成熟的應用。永樂帝始設神機營,在征討漠北以及後來的北京保衛戰中都曾立有大功,火銃便是營中一種較常用的輕型火器,類似於現在的單發步槍,但沒有瞄準器。不過在民間,這些都是被禁止私造私用的。因此雲舒不由一驚:“你會用嗎?”
青離沒答話,跳下來拍拍兩手,直接轉向孔守備,麵無表情地指著雲舒道:“他外祖父是永昌侯——兵部尚書的親家、吏部侍郎的姐夫,有勞大人拿支火銃給他。”
“喂——”雲舒在一邊抗議。
青離白他一眼,沒搭理。其實何嚐不知他最反感拿這些權勢壓人,但對君子有君子的做法,對小人,也隻好用小人的方法了。
而孔守備果然很敬業地證明了,自己是個小人……
不大一會兒工夫,一支灰撲撲的火銃送到了雲舒手上。守備的臉色並不好看,但他必然以為青離不可能會用,因此還不太擔心。他哪知道,青離家中有一半人,原來都是神機營的。
那銃長約一尺半,口徑小一寸,外有刻文,方便抓握。青離拿過來,擦擦灰塵,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頓時翻上胸口,莫可名狀。
“雲舒,這是兩人用的,我支架瞄準,你點火!”她一邊厲聲說,一邊再次趴上城垛,用臂彎抵住銃尾,以抵禦發射時產生的後坐力,閉起一眼,聚精會神地往那兀自興高采烈的敵首頭顱瞄去。
迎麵的朔風野大,青離的黑發亂舞著,囂張得像無數條怪蛇,整個衣衫被風灌滿,鼓脹成青碧的氣球,抓緊武器的一刻,憤怒、仇恨、暴戾、嗜血……似乎又占領了她,火光閃爍出許多往事的片段,卻在某個地方煩躁地卡殼:
剛才那個夢,那個從櫃子裏把她抓出來的官差,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他的臉呢?當時不是決心,一定要記得那張臉,一定要有朝一日前去報仇雪恨的麼?
煩躁中,槍響了,青離在心中呐喊:你們要的牛羊、金銀、珠寶,都給你們送去……
她的耳膜迎來城下一聲淒厲的長嘶,最雄壯的黑馬人立起來,而後又痛苦地前傾,跌落塵埃,將身上的人生生掀翻了下去。
青離略有些失望,原來隻打中了馬。而她七八年沒碰過火銃了,不比箭法純熟,其實能打中馬已算不錯。
不過如此一下,已是大大殺了對手的銳氣——他們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原來也有被腦袋開花的危險。何況從那樣高大的馬上猛然摔下,那蒙人可汗顯然也有所損傷,於是一時之下蒙人的隊伍亂了方寸。而城樓這邊,看見可汗墜馬,軍士們則高呼大喝,群情激昂,紛紛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