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少師含笑點頭。
李淺墨問道:“不知大秦再向西去,卻是什麼所在?是否還有這許多王國,更不知其間又是何等的風土人物。”
幻少師微笑答道:“那卻非我所能知的了,在下自慚淺陋,硯王子隻怕還要另請高明之人予以解答。”
卻聽李承乾豪笑道:“若能率隊一路西向,橫絕大漠,直追日之落處,怕不是人生一大快事?硯兄弟,他年你我若有此機緣,必向西北一行,開疆拓土,豈不快哉!”
李淺墨也被他說動了興致,心頭卻想起了那日虯髯客所提的條件:此老心願,豈不也是想在創立扶餘國之後,不甘於此生困頓於東海七十二島,猶望能親率一軍,橫絕大漠?
沒想李承乾此言一出,幻少師忽拋了手中柳枝,一整神色,極為鄭重地躬身就向李承乾行了一禮。
李承乾不由一怔,訝然道:“畢王子,何來如此大禮?”
卻聽幻少師道:“太子如若真能率軍親征,橫絕西域,實為小王之幸,更是昭武九姓之幸。”
李淺墨一向知道幻少師幼年即入長安為質,但胸懷故國,所謀也大。這時見他神情頗為激動,眼中似乎都隱含淚水,知道如今日般,可以在唐太子麵前進言,實是他解救故國的大好機會。
隻聽李承乾疑惑道:“又怎麼說是昭武九姓之幸?”
幻少師一歎道:“自大食人興起,如今其部於蕩平波斯之餘,鋒芒已直指向粟特之境。西粟特連年遭遇大食人掠奪,加之受西突厥侵擾之苦久矣,如今已是民不聊生。大食人鋒芒甚銳,鐵騎強橫,長此以往,我們國亡不日!僅去年間,大食人就連屠石國與米國,毀佛伽藍,掠得婦女金寶無數。安國沛肯城佛寺大佛重四千迪勒木,全身銀製,飾以金寶,也為大食人所毀;佛眼之中,鴿蛋大小的明珠一對均遭其掠去。九姓之國,渴盼唐軍解民於倒懸,如久旱之望甘露。大唐若全我九國,我九國必生生世世,為唐藩屬。雖遠居化外,亦必弘唐之盛德,為唐之犬馬,生生世世,無違此誓。”
李承乾一時不由怔在那裏。他生性好玩,且極為坦率,本不過隨口一番好玩的言語,沒想惹出幻少師這些話來。可這時也為幻少師誠意所動,方待開口,腿上卻被稱心重重地踢了一腳。
他方一怔,卻見稱心俯身過來與他斟酒,在他耳邊低聲道:“太子慎言。交結外藩,輕許然諾,恐犯天子之忌,也恐正中魏王之計。”
李承乾這時方才醒覺,抬眼望向魏王,卻見魏王在那裏似乎聽得不耐煩,正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他隻覺得李泰神色頗為虛偽,當即哈哈一笑,縮口不言,再也不接幻少師的腔了。
幻少師至此也唯有一歎,他講解已罷,黯然返回到座上。
珀奴此時躺臥在李淺墨懷中。她一直不言不語,從頭到尾,悄悄地盯著幻少師的舉動。先見他博聞廣識,侃侃而談,心中隻覺羨慕。這時見到他黯然的神態,一雙大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著幻少師,似乎想用那眼中的理解來安慰他一般。
幻少師悶悶地自斟了一杯酒,垂首飲了一口,輕輕歎了口氣,神情甚是寥落。
李淺墨也不知怎麼為他開解,想來他故國在大食人鐵騎之下,正自垂死掙紮。沉吟了下,向他謝道:“多承畢兄教誼。卻不知……玉門關以西,大食以東,現在卻為誰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