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無盡的大地上,無數風空寂和宗羲麟的影像此起彼伏地攻來,每一個身影手中都閃爍著明媚如星的劍光。關中劍法,哀牢山劍法,落日神劍,十分不舍劍,各種鄭東霆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劍法接踵而至。秀美絕倫的劍華在他的眼前畫出一道道夢幻般的光軌,令他意亂情迷,魂不守舍。興奮、委屈、憤懣、失落、欣慰,期待諸般平日裏自己拚命壓抑的感情此刻就仿佛山洪暴發一般席卷了鄭東霆全身每一個角落。他像一個等了一輩子終於等到上元節的小孩子,望著漫天煙花,激動得涓然淚下。他哽咽著瘋狂揮舞手中不知從哪裏來的長劍,在寂靜的夜空中畫出一道道亮麗的光虹,將眼前繽紛墜落的劍紋統統擋在身外。風空寂,宗羲麟們的身影在他的劍華之下越來越稀薄,每一個人影都在消失之前都對他鄭重地橫劍施禮,接著仿佛肥皂泡一般消散在夜空中。
“不要走!請不要走!我還有兩招沒使出來,讓我使出來你們再走,求求你們!”看到周圍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鄭東霆苦苦哀求著,但是,沒有人理會他,該消失的終是消失了。
“我知道這是夢,為什麼連夢也不讓我做久一點,我隻想使這兩招……”鄭東霆憤怒地大聲吼叫著這兩招的名字,但是他的聲音卻總也傳不到自己的耳中。於是他不停地嘶吼著,直到聲嘶力竭。
“嗬!”鄭東霆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劇烈地喘息著。他感到渾身疲憊得就像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黏稠的汗水仿佛蚯蚓一般在他的全身蠕動。他用手用力糊了糊臉膛,緩緩抬起頭來,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大吃一驚:祖悲秋圓滾滾的大頭此刻離他隻有數寸遠。
“哇!師弟,想要嚇死我嗎?”鄭東霆瞪圓了眼睛。
“你才嚇死我了,師兄!”祖悲秋瞪圓了一對水汪汪的小眼睛,“你一直在做惡夢,在夢中大吼大叫,像發了瘋一樣。”
“大吼大叫,我嗎?”鄭東霆黃臉一紅,再抬頭一看,隻見在湘紅院暫住的洛秋彤、馮百歲、厲中廷、風橫江、容可盈等天山弟子都聚集在自己房間門外,好奇地朝自己探頭探腦地張望。
“明知道我在做惡夢,怎不叫醒我?”鄭東霆狠狠瞪了祖悲秋一眼,接著他湊到祖悲秋耳邊輕聲問,“我叫些什麼?”“你一直叫著:天星海雨兌酒飲,洗卻牽牛織女劫。”祖悲秋想了想,滿有把握地說道。
“天星海雨兌酒飲,洗卻牽牛織女劫……嘿。”鄭東霆的臉上露出一絲頹喪之色,無奈地歎了口氣,身手朝身旁一摸,想要尋找昨日夜裏沽來的酒,卻隻摸到一個空空如也的酒壺。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掌聲從湘紅院的客廳裏傳來。祖悲秋和鄭東霆抬起頭來,卻看到圍在門前的天山弟子紛紛讓開一條去路,天山月俠連青顏手戴鐐銬,在幾名關中掌刑官的押解下,施施然走進了鄭東霆的房間。
刑堂囚犯的身份並沒有讓這位少年得意的月俠有任何頹色,反而愈顯得神清氣爽,看到他那永遠俊雅風流的模樣,鄭東霆一如既往地感到自慚形穢。他朝連青顏揚了揚手中的空酒壺,啞聲道:“連兄。”
“鄭兄!”連青顏朝他一拱手,落落大方地在他床前一坐,臉上現出興奮之色,“天星海雨兌酒飲,洗卻牽牛織女劫。一招盡破宗羲麟的關中劍法,一招完克風空寂的哀牢快劍,實在是令人拍案叫絕的佳構。鄭兄不愧為聖手門徒,對於夜落星河劍自有一番見解。連某受教了。”
連青顏的話猶如一杯烈酒,陡然間澆落在鄭東霆猝不及防的心田,令他渾身上下一陣熱辣辣的發麻,恨不得撕開胸襟,在黃沙曠野上飛奔。
看到鄭東霆鬱鬱寡歡的模樣,連青顏這才恍然悟到自己言語間的唐突,連忙抱歉地說:“鄭兄,青顏失言了。”
鄭東霆苦笑一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連兄客氣,不必介懷。兄弟我醉酒失態,見笑了。”
聽到他黯然的口氣,連青顏更感愧疚,心中柔情一動,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掌,竟不忍讓開,隻得由他繼續擺在那裏:“鄭兄,我來這裏是想邀你和我一起去觀擂,不知你是否賞光?”
鄭東霆這才大吃了一驚:“已經到了開擂的時候了?”
“可不是!”一旁的祖悲秋插進話頭,“師兄,你這一覺可從天光一直睡到了天黑。”他的話音剛落,一陣震天的歡呼聲已經透過湘紅院重重庭院,穿入了鄭東霆身處的客房之中,顯示著洛陽擂已經開始。
鄭東霆扶著鼓脹欲裂的腦袋,思及方才那令他陰鬱難受的夢境,不由得頹唐地歎了口氣:“對不起,連兄,今天我不想去了。”
“什麼!師兄,你不是說真正精彩的……”祖悲秋立時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