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驚弦抬眼望去,明將軍的指尖停在地圖的最東麵,旁邊標注著四個小字:“惡靈沼澤!”
這四個字才一入眼,原本隻有黑白兩色的地圖仿佛就顯現出一大片泛著死氣的暗灰色地帶。
在謾勒山脈東麵,方圓五十裏,是漫無邊際、人跡罕至的水澤。
一潭潭死水隨處可見,水裏卻不生一絲雜草,水麵上像是浮著一層淡灰色的薄膜。這裏根本沒有道路,甚至找不到一處稍微幹硬些的地麵,隻有動輒陷足至膝的青灰色泥濘,用力掙紮隻會越陷越深,泥濘中不時泛起大大小小的氣泡,形成凝於地麵半尺、經久不散的瘴氣,腐爛的味道在空中飄散著,讓人聞之欲嘔。
這裏仿佛是被上蒼所遺棄的地方,目之所見,幾乎找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隻有亙古不變的灰色、彌漫的瘴氣、墓園般的死寂。
但若屏息細聽,卻可從那水澤裏、泥濘下聽到許多不同尋常的聲音,如鬼哭狼嚎,若蟲豸爬行,讓人發狂地猜想有什麼怪物正潛伏於地底,伺機用長長的利爪攫住獵物,飽餐一頓。
“惡靈沼澤”果然是地如其名,這是一片魔鬼也不願涉足的地域,到處都是單調而乏味的暗灰色,就連太陽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層灰紗,曬得人昏昏沉沉,了無生趣。但隻要稍有不慎,一旦陷入泥沼中,必將被惡靈所攫,墜入那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獄之中。
無邊無際的泥濘將闖入者的痕跡抹去,不留絲毫痕跡。這裏是死地,但也是逃亡者與追捕者的惡夢。
許驚弦與明將軍於淩晨時分進入惡靈沼澤。他們身上雖帶著避瘴之藥物,但為防萬一,仍是以濕巾掩鼻,盡量屏住呼吸,更無法運起輕功,走了足足兩個時辰,才不過行出二十餘裏。道路難行,再加上各懷心事,一路上兩人全無言語,隻是一前一後、機械地一步步朝惡靈沼澤深處走去。隻有當對方偶爾失足的時候,才投來關注的一瞥。
再走出不遠,隱約可見前方半裏處的一片丘陵。透過瘴霧望去,山勢並不高,隻是曲折起伏,山上怪石嶙峋,生著零星的樹木。雖是荒涼,但比起麵前的沼澤,已是天壤之別。
明將軍毫不猶豫的前行姿態讓許驚弦隱生懷疑,按計劃赤虎擺出策馬逃生的假象,同時引開追捕的敵人,他與明將軍隻是在惡靈沼澤中略作停留,伺機與駐守於川境的朝廷大軍會合。在鶴發所繪的地圖上絕沒有標注這片丘陵,那裏恐怕並不是沼澤的盡頭,而是在其腹地之中。但為何看起來明將軍似乎成竹在胸,好像對這一帶的地形早就了如指掌?更何況這一路東行,再翻過幾座山就到了桂境,隻會離大軍越來越遠……
仿佛猜到了許驚弦心中所想,明將軍開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昨夜我曾提及自己犯下了三個錯誤,除了誤信吊靴鬼,第一個錯誤,與一個名叫許驚弦的少年有關。”
許驚弦聽明將軍挑破自家身份,索性放開襟懷,苦笑一聲:“你不殺我,是否就是錯誤之一?”
明將軍卻搖搖頭:“第一個錯誤是你我共同犯下的。你沒有控製住自己的心魔;而我,則是錯誤判斷了寧徊風將你送到我身邊的真正目的。”
“寧徊風!”許驚弦緊咬牙關,似乎要把這個名字狠狠吞入肚中,“我的心魔是什麼?”
“仇恨就是你的心魔,它不但蒙蔽了你的智慧,更阻擋了你獨一無二的直覺。所以在宜賓城頭,盡管我不露聲色地提醒了你關於丁先生的種種疑點,你卻依然沒有想到他就是寧徊風。”明將軍輕輕一歎,“如果那時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敵人,或許就是幫我補救錯誤的最後機會。遺憾的是,你我都沒有做到真正的坦誠相見。”
許驚弦沉思,宜賓城頭的一幕在心頭重現。如果那時他看穿了寧徊風的偽裝,必不會再為虎作倀,日後也不會幫忙盜取挑千仇的佛珠,事情的發展就全然兩樣了。一念之差,鑄成大恨。
“你何時知道了我的身份?”
“比你想象的要早得多。在成都獅子樓上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了。”
許驚弦一怔:“是因為挑千仇的觀察麼?”獅子樓上,挑千仇一眼就看出了許驚弦對明將軍心懷仇怨,卻因他乍見“死而複生”的憑天行,忽略了挑千仇的話,方才僥幸逃過一劫。
明將軍搖搖頭:“盡管禦泠堂內部已四分五裂,但表麵上依然對我服膺。簡歌身為副堂主,一直與我保有聯絡,他曾輾轉托人送來情報,朝廷發兵南疆之際,要獻給我一份大禮為賀……你雖然相貌大變,但你我既為同門,流轉神功與《天命寶典》之間始終有種神秘的感應,再加上簡歌的話,我又怎麼會想不出這份‘大禮’到底是什麼……”
許驚弦渾身大震,不僅僅是因為明將軍與簡歌暗中聯絡,而是因為明將軍如何也會把自己視作“大禮”?除非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克星!
明將軍下一句話更是石破天驚:“其實……刺明計劃正是我提出來的!”(下期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