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塔長吸了一口氣。往日的記憶壓迫著她,久已幹涸的血再一次窒息了她所有的毛孔,讓她變得呼吸困難。
“唯一支持將士們戰鬥下去的動力也許就是:‘我不想活到最後,成為明城最後剩下來的那個人。’這句話在當時幾乎成了名言。沒有人敢承擔做最後一個活著的人類的壓力,再勇敢的人也沒有那份勇氣。
我也不想,我隻覺得無論餘生長短,隻怕都永遠地要在戰場上度過了。那一年我感受到的崩潰隻怕比以後的一生都要多。可那一天,就在覺得失敗即將到來、七十九號高地即將失守、整個戰線麵臨潰敗的那一天,我在戰場上碰到了蒙恬。
“那是在我回城的路上。我當時滿心猶豫:我一直信仰新聞真實,可如今,還要不要告訴城裏人我看到的真相?真相真的就有那麼重要嗎?是不是讓人在夢中微笑地死去比醒著麵對噩夢般的真實要好受些呢……就在那一刻,我遇到了蒙恬。”
索瓷發出了一聲輕呼:“他上戰場?他可是……坐輪椅的。”
阿妮塔一臉愴然。
“沒錯,他是坐輪椅,可那一天,他還是上了戰場。不隻他一個,他的身後,還跟著比比、死不了、花多、特立雄……跟毛拉。其實,那是一隻小狗、一隻殘廢的棕熊、一條蜥蜴、一頭狼,以及一隻貓……還有十幾隻他從街上撿回的,在馬戲團收回來的殘疾動物。
“我吃驚地看著他,問他:‘你為什麼出城?是要找你哥哥嗎?七十九號陣地現在被鐵桶樣的圍住了,我進不去,任何人都進不去了,你去幹什麼?’我隻見他非常陽光地笑著。那時,戰場上到處都是永不飄散的硝煙。可他笑得還是那麼陽光,那笑,仿佛有劈開厚厚硝煙的力量。他說:‘我不是去找我哥哥,我是去另一個地方:黝黑穴,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我愣了愣,黝黑穴?那是什麼?看著我疑問的眼神,他笑了:‘可惜時間不多了,我隻能簡單地給你解釋下。我計算了好久,演繹歸納推理的……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兒就是暗域的動力之源。’
“我一向信任他的判斷。可就算知道,他這樣一個人,去了那裏又有何用?何況,看他攜帶的物資,分明是打算穿越整個戰場。就是叫梵帥派一個軍給他護送,到不到得了還很難說!
“我搖搖頭,艱難地說:‘你不能去。’他微笑著,沒衝我,卻衝著他那隻三條腿的豬‘荷香’道:‘阿妮塔瞧不起咱們是殘廢,不讓咱們去呢。’說著,還衝他那些寵物眨了眨眼。
“我當時疲憊已極,隻能僵硬地伸手攔著他:‘總之,你不能去,尤其是不能一個人去’。他卻笑了:‘我不是一個人……’他指了指他身後的那一排動物,笑道,‘你知道我的基因幹預計劃嗎?算了,跟你這樣學文的也說不清。總之,別小看它們,它們就是我的特種部隊,我有一整支寵物部隊呢!你一定以為,它們就比我老哥的幟字旅差吧?’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拍著肩上那隻隻剩下一隻翅膀的鴿子道:‘阿妮塔,相信我,我會盡力讓戰爭結束的。如果我到了黝黑穴,在進入之前,我會讓‘單飛’先飛回來,給你捎個信。’說著,他就搖著輪椅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