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緊張起來:“那連城粹崩潰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蒙毅側過臉:“以小恬的推算,以及他完成的計算來看,九成九。”

阿妮塔的臉色不由一白。

卻聽蒙毅道:“更可怕的是,小恬還在那畫上的秘語中告訴我:那時間,正是暗域終於能恢複力量,再度對明城發動起攻擊的時間。”

想起暗域,想起晦朔之戰,阿妮塔一時不由麵色蒼白。

“你把這一切都告訴給了梵帥?”

蒙毅歎了口氣:“沒錯,在他決定率軍轉移,轉守翳城,還要帶上我時,我把小恬的這個預言告知了他。我想,這更堅定了他棄守明城的決心。如果僅基於這些事實,不關乎情感,無論就戰略戰術來說,我都會做出跟梵帥一樣的判斷。

“他對整個明城失望了。也許他說的不錯,僅僅出於軍事考慮的話,明城也需要他那樣的獨裁。人類的曆史,從來都不是一部道德史。記錄著我們無私與榮光的,是曆史;記錄著我們殘酷與卑劣的,同樣是曆史。在這曆史的長河中,存活下來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最驕傲、最優秀的民族,懂得忍辱負重者才能久存。而太優秀太過驕傲,從來都過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

“我告訴了他關於小恬那張圖我的所有發現後,又告知他,我要留下。無論他同意與否,無論生死,我都要留下。

“我不忍責備他。因為,我告知他這一切時,梵帥的眼神,仿佛又蒼老了十年。明城中所有人可能都會責備他,因為他們視他為明城的守護者。可梵帥,視自己為大洪水過後,已受重創的人類的守護者。

“所以,他離開。而我留下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應付眼下的麻煩。”蒙毅望著黎明前的十九區,四周還是一片黑暗。

阿妮塔不由想起刃者,不知葛博士的整個蘭姆實驗室是否也已經離開。但她猜,天演實驗室一定已帶著他們的實驗結果撤離了。他們決不肯放棄已有突破、將要完成的成果。

可她接著想到,一旦十九區中的那些霸主清早醒來,看到十九區已失去軍方力量的掌控,他們可以為所欲為時,那將是多麼可怕的局麵!更可怕的是,他們會衝出那禁錮著他們的鐵絲網,衝入明城……那將會是一場赤裸裸的災難!

阿妮塔忍受著心裏的自責:這些,都是她惹出來的!

卻見蒙毅目光堅定地望著她,似乎在用自己堅強的目光給她以撫慰。隻聽他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他微笑著搖搖頭。那微笑,就像當年在九死一生才奪下的七十九號高地上,他那印在阿妮塔心裏的微笑。

“但請不要擔心。”

“天機走了,幟字旅還在!”

他口中說出“幟字旅”三個字時,阿妮塔隻覺得身邊一股長風湧起,耳中像聽到一麵旗幟獵獵作響。

聽到這三個字的不隻有她。卻見倪三走了上來,聽到這三個字時,他的腰杆猛地一挺。他手中捧著的,是一個便攜式呼叫電台。

“幟字旅”,這三個字在明城中已沉埋十年。倪三的表情飽含著一種深情:十年了,這三個字,終於重現!

卻見倪三衝蒙毅行了個軍禮。

蒙毅一揮手,倪三就動手馬上架設好了電台。

隻見蒙毅衝阿妮塔溫厚地笑了笑,低聲道:“放心,幟字旅未絕,半旗堂新張,二十八宿仍在……有我們一天,明城且不會亂。”

然後,他衝著倪三下令道:“呼叫南方七宿……命令朱雀部聽令!”

“井木犴!”

“鬼金羊!”

“柳土獐!”

“星日馬!”

“張月鹿!”

“翼火蛇!”

“軫水蚓!”

“——速各攜部戒護十九區,聽令即行,遲者斬!”

夜空中忽然一道長風湧起。

三千子弟今何在?一麾江海幟如潮!

阿妮塔仿佛又見到當日晦朔戰役中,雖風塵盡染,烽火久襲,卻獵獵不止的那麵幟字旅舊旗,再度在這黎明前的黑夜裏,在這生年逆旅、難卜前程中,逆勢飄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