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和自己一式一樣地啃饅頭,葉諾歪歪腦袋笑道:“老實說,我倒沒想到像你這麼個四品官也肯在荒郊野地裏吃冷饅頭,你們當官的不是都得高床軟枕、錦衣玉食地伺候著麼?”
展昭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就因為這個看不起當官的?”
“當然不是。”她搖搖頭,“他們若真是為民著想,日子過得好些,倒也說得過去。可惜大多人的腦子裏隻想著怎麼搜刮民脂民膏,哪裏管百姓的死活。”她用力掰了一大塊饅頭塞入口中。
“姑娘此言頗偏,貪官汙吏雖有,卻擋不住一方青天……”展昭語氣舒緩,火光映在他臉上,是柔和溫暖的橘紅色。
葉諾不以為然地繼續掰饅頭,心中暗道:此人入了公門多年,經曆甚多,怎地還如此天真?她的神情並不加掩飾,展昭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隻是現在的她又如何能懂呢?也許日後她便能漸漸明白過來。
兩人一時無語。葉諾三口兩口啃完饅頭,將鬥篷在地上鋪好,合衣躺下。展昭又給火堆添了些柴火,方靠著樹閉目養神。
萬籟寂靜,除了火堆中不時爆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偶爾還能聽見幾聲秋蟬的鳴叫。雖是初秋,夜裏的涼意卻不容忽視,由腳底直鑽進來,如絲如絮般地滲入體內。不知過了多久,葉諾縮縮肩膀,輕聲道:“展大人、展大人……你睡著了嗎?”
“……沒有……”展昭剛淺淺入睡,便聽見她在喚自己,隻好又睜開眼睛。
“你聽見蟬叫了嗎?”
“聽見了。”
葉諾的聲音又小又低,倒像是在做賊一般:“那你聽沒聽說過,蟬其實是冤魂化成的,它們叫,是在喊冤呢。”
“沒有。”被她這麼一說,展昭也隱隱覺得蟬的叫聲透著幾分邪氣。
“你……殺過人嗎?”隔了半晌,她又問。
“殺過。”
“那你怕不怕鬼?”
“死在我劍下的人並不冤,我不怕……你殺過人?”
“沒有。”
“那你怕什麼?”
“我怕那些鬼認錯人……”她輕輕道,回答得很認真。展昭不由無聲地微笑。怕見屍體,怕鬼,蜷縮在火堆旁的她分明還是個孩子。他俯身撿了幾塊小石頭,待蟬再叫時,揚出手中的石頭,“噗噗”兩聲,周圍頓時歸於寂靜。
“時辰不早了,睡吧。”他溫和道。她似乎低低咕噥了一句什麼,裹了裹衣服,把頭埋進袍子裏,方沉沉睡去。
不過兩三個時辰,幾縷曙光透過樹木的縫隙落下,火堆早已熄滅,餘了一絲嫋嫋青煙,混在清晨的薄霧裏,四下飄散開來。 展昭倦倦地睜開眼,剛想起身,腰背上傳來一陣劇痛,逼得他不得不又坐了回去。他無聲地咬咬牙,這是老毛病了,陳年的舊傷,每日起時都會酸痛。若是到了寒冬,更是僵硬如鐵,必得用熱毛巾敷上一炷香工夫,方能活絡開來。此時隻是初秋,大概是因為宿在郊外,更深露重,寒氣入體,所以痛得愈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