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靜靜地站在門口。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來。她也不知道是否該回到這裏。也許，隻是個習慣。離開了，就要回來。也許，她隻是沒有別的去處，隻好回到這個將她傷得如此重的城市，見到這個將她傷得如此重的人。也許，心底深處，還有一絲希冀，希冀曾經發生的都是幻覺，他可以像以前一樣，用淡淡或冷漠的笑容迎接她，就像她從不曾離開。
“先生……”極輕的聲音，劃破了虛生白月宮裏的寂靜。卓王孫看著她，沒有回答。鬱結的心情卻忽然放鬆下來。她還是回來了，回到他身邊。
相思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熟悉這寂靜，每次她回來的時候，卓王孫都會用這樣的寂靜迎接她，就像她從不曾離開。這寂靜讓她有一絲安寧。就算曾互相傷害過，至少還有一絲默契保留著，僅屬於他們兩人的默契。她想不出該說什麼，就絮絮叨叨地說著在天守閣發生的一切：“平秀吉，已經飲下了毒茶。我確定，他是真的平秀吉，因為……”
卓王孫凝視著她，感覺到胸中的火卻越來越烈。她是真的單純，還是假裝單純？難道，她始終生活在九重蓮花的天上，不曾踏上過人間的汙穢嗎？她從來沒想過，人間有欲望、汙穢、欺詐與私心？還是，她清晰地知道這一切，並利用這一切，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且樂在其中？
他眼前出現了幾個影子。白色的惡魔，蜷縮在昏黃的地心之城中，惡毒地打量著這個繁花錦簇的世界；草原的王者，率領著席卷天下的精兵，隨時可以發動一場令天下崩壞的戰爭；藍發的魔王，傲然立於毀滅的神明前，拉開上古魔弓，讓整個雪域為之震顫。他們都有一共同之處——都曾讓這抹水紅相伴身邊。他忍不住想：在相伴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以前，他並不曾這麼想過，但流花寺中的情景，卻讓他的心打開了一個缺口。從此這顆心不再完整。
“以前，每次私自離開，總是添亂……希望這一次能幫上一點忙。”相思的臉上有著一絲迷茫，或許，這一次，總算為他分了一點憂……
她淩亂的思緒被卓王孫猝然打斷：“他為什麼將你留在身邊？”
相思僵住了，訥訥道：“因為……因為他想看我怎麼刺殺他。”這個回答，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當初平秀吉這樣對她說起時，她一點都不覺得可笑，為什麼現在就可笑了呢？她心中惕然而驚。
她是單純，還是無知？卓王孫冷冷注視著她：“他為什麼讓你刺殺他？”
相思身子震了震。她恍惚想到那個少年看她的眼神，仿佛看著一幅妙絕天下的仕女圖。守衛森嚴的天守閣，究竟是他的藏身之所，還是藏嬌之屋？她一驚，猝然抬頭，想要爭辯，卻看到了卓王孫的眸子。那雙眸子中，竟滿是冰冷的譏嘲。相思的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惶恐：“不！不是這樣的！我……我多年前，曾有恩於他的一個影武者，他或許隻是想報答我！我真的隻想殺掉他，為朝鮮百姓做點什麼……”她為自己辯護著，語無倫次。
卓王孫看著她，仿佛看到蒼白的惡魔、草原的王者、藍發的魔王、化身千億的關白在她身後交疊在一起。而她身處在他們的圍繞中，還倉皇地為自己辯解，這一幕是何其荒唐！
“樂聖倫宮中，帝伽曾囚禁你，稱你為女神轉世，要你認同他是濕婆化身。難道僅僅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