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雞鳴聲在莊子中漸漸響起,下人們睡眼惺忪的紛紛走出房門,幾個小丫鬟站在水井周圍,倆人一起,費力的搖上滿滿的井水,另外一個丫鬟手拿木盆,一人負責拎著井桶,往裏麵注水,然後挨個屋子內送上清水,供姐姐們梳洗,庭院中,幾個婆子在打掃滿地的落葉等雜物。
此時天色還未大亮,外宅西側一排大瓦房中,正中間的木門被輕輕推開,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穿嶄新的細布衣衫,一身利索打扮,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
此二人正是張三的兩個兒子,本名一個叫張四六,一個叫張初八,和他們的父親一樣,都是按照生辰日子起的名,不識字的父親很固執的不請外人相幫,非要按照家族傳統方式命名。
但如今都變了,昨兒個的一場變故,對張家人來說,就好像做了一場先苦後甜的美夢,先是大大的虛驚一場,接著就是如夢境一般,不但兩個兒子有了差事,年幼的女兒更是受到小主子的歡心。
現在哥倆已經換了名字,老子對此不但沒有異議,反而興高采烈,甚至昨晚高興的喝了滿滿一壺好酒,那可是張三珍藏多年的佳釀,聽說是故去的老公爺賞賜的狀元紅。
大醉的父親現在還未睡醒,平日從不許他過量飲酒的母親,也一反常態,笑意盈盈的還親自抄了幾個小菜,加上少爺小姐遣人送來的八寶汽鍋雞,紅燒獅子頭,一家人可是美美的吃了一頓晚飯,就是現在想想,那佳肴的香美滋味還依然留在嘴中,兄弟倆敢對天誓,昨日生的一切,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如今的哥倆,大哥更名叫張棟,弟弟改名叫張梁,據少爺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們二人以後能做一對,為國為民作出貢獻的棟梁之才。
院子一角,早就起床的張家嫂子,此時恢複了一身粗布裝扮,本就有幾分姿容的臉上,清湯掛麵的反而更是風韻尤存,身上掛著圍裙,手拿一個大湯勺,正在熬製米粥。
廚房處在院子中的西北角,用石頭壘砌一個不大的石屋,牆壁一人多高,上麵用木架做骨,蓋上青瓦,整個上方三麵透風,省的油煙熏得滿屋都是。
灶台下的木柴桔梗燒得劈啪作響,碩大的圓底鐵鍋中,滿滿的粥水散著蒸騰熱氣,咕嘟嘟的直冒水泡,隔著老遠就得嗅到米粥的清香。
一麵用力使鐵勺在鍋中攪拌,張家嫂子臉上掛著微笑,真沒想到,昨晚遇見二爺時,小小孩子竟然詢問自己有什麼最希望的事,當時自己也鬼迷心竅,脫口而出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城裏國公府上,做個盡心的管事,一想到這,張家嫂子的臉上就微微紅,暗罵自己當時真是好不要臉。
不過也奇怪,雖說自己成天不是呆在家裏,就是守著莊子上的一畝三分地,這逢年過節去府上尋親送禮時,老爺夫人,公子小姐也見過不少,即使隔著老遠,連個臉都朝不見,可那些個貴人的嘴臉氣派,根本都不帶拿眼角掃咱這下人一眼的。
大小姐和夫人已經是這輩子遇見的最和氣的主家,但不管是如何和藹可親,也總覺得人家那是住在天上的人物,咱隻是凡間的百姓,偏偏這個二爺給人的感覺古怪,他那點漆般的眼眸,就像能看透你腦子一樣,淡淡的笑容真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去親近,反正咱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對了,就像是到那廟裏上香時,看見那金光閃閃的佛祖,你看看那神仙的大氣威嚴,親和懾人,嗯,二爺肯定是真佛轉世。
感慨的拍拍腦門,張家嫂子萬分慶幸自己這次是遇上了真神,明明一件大禍事,這一碰見貴人,馬上遇難成祥,真是祖上保佑啊!
“以後說什麼也得伺候好那個老東西,呸,你看我這張嘴,就會滿嘴噴糞,哎呀,佛祖贖罪,二爺贖罪,稗子隻是習慣了,絕不是誠心辱罵咱家的老頭子。”
趕緊放下手中的大鐵勺,雙手合什的朝天拜拜,張家嫂子閉著眼睛,嘴中念念有詞:“今後信女一定盡心盡力操持家務,三個孩子保證一視同仁,這些年積攢的積蓄,不敢克扣一個銅板,全拿出來給兩個兒子娶上媳婦,二爺保佑,願我能早日當上管事,這可是您老人家親口應承的。”
念叨了一會兒,心滿意足的張家嫂子偷著一笑,趕緊拿起大鐵勺,忽然看見兩個孩子鬼鬼祟祟的從房間裏出來,不禁探頭叫道:“六兒,怎麼起得這麼早?哎呦,怎麼就穿上二爺賞的新衣裳了,倆敗家玩意兒。”
隨手又把大鐵勺扔在一邊的案板上,低下身子用爐鉤子掏了幾下,灶台下的旺火瞬間勾的稍小了些,張家嫂子站起身子,雙手在圍裙上抹了幾下,迅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