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膝下無子,九位公主便盡數承歡,但白帝城內萬眾妖民的認知裏,塗山卻有十位公主。
喚作采薇的侍女並非尋常女妖,乃是兩百年前青丘九公主降生之時,黎陽宮宮牆之下萌芽的一株青草。九公主自小便對這株小草喜憐有加,日日親自澆水驅蟲,養了一甲子有餘,青草終於長出花骨朵,然後又是一甲子時光,花苞綻放絢麗,是一朵美美的薔薇。
花開成妖,白帝親自賜名,從來與白紫芫形影不離,關係親密得仿佛一心異體,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甚至比白紫芫的另外八個親姊妹還像親姐妹。
這便是伴生之情,加上一百二十餘載的悉心照料,采薇心中對白紫芫更記掛恩情,所以有人就說,世上誰都可能對白紫芫不好,白帝與青娥夫人也會有獨斷專行的時候,唯有白采薇不可能對九公主不好。
是的,采薇姓白,白帝的白,名為婢女實則是白帝祭祖滴血認下的義女。
白紫芫少有的幾次與林立敞開心扉聊天,不帶任何圖謀,每每情不自禁提到白帝城裏的發小閨蜜,想起來時臉上總是纖塵不染的笑容。
大概白帝城中失去侍奉對象的女子花妖,也常常對天西懸掛於人界天空的月亮凝望,怔怔出神。
她們之間,必然是交心的,可以無話不談。
所以采薇未曾礙於身份高低,而是直接簡明扼要說公主不對。
白紫芫並不生氣,隻是後悔的情緒愈發濃鬱,托腮望著輕紗外飛掠後退的景致,惆悵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視而不見。”
婢女采薇當即給出答案,也是擺在眼前很明顯的一個辦法,不假思索。
“那萬一……”
白紫芫沒敢往下想,畢竟摸著不太大的良心來講,這幾個月來林立對她不算萬種溫柔,可也說不上半句怠慢的地方。
至少他顧念她的女兒身清淨,所以給了部幹淨的修煉功法,而不是讓她像以前一樣,靠吸食男人陽氣來進境存活。
兵主雖然對她曾施下恩情,但給予她的人情味,比起林立卻要冷漠淡然許多。或許是二人性子不同,兵主大人更孤僻高遠,並非有心冷落,不過她還是喜歡跟著林立的日子多一些,因為那種生活是有溫度的。
現在,人家陪她回妖域,卻被她親手推進了火坑,起因隻是一個惡作劇般的小小玩笑。
“公主,您入塵世這幾年,遊野大人已經踩破了渡劫的門檻,就算您有心左右,他若真想與銅馬將軍為難那位叫林立的少年人,怕是儀仗隊中也無旁人有力阻止。”
采薇道出了一個令白紫芫沮喪的消息。
那可是渡劫期啊,千年前都十足罕見的絕頂強者,以地球今時今日堪稱瘠荒的靈氣環境,再能養出一個都需要天大的機緣。
這世上還活著的渡劫強者,人界妖域揪到一塊兒算,也數不完兩隻手,儀仗隊縱有十餘名化神大妖,又如何抵擋得住?
況且還有個年紀輕輕便戰功赫赫的銅馬將軍做助臂,赫連留雷可是化神期巔峰,更有同境界無敵的威名。
假使此兩名大妖真要合力犯上,推翻白家帝座自然差著十萬八千裏,但要欺負個勢單力薄的小公主,屬實沒有難度。
白紫芫救不了林立,這個真相對她來說不太能夠接受。
“我該怎麼辦?”
她又問了同樣的問題,聽上去顯得她是個無能的公主,可她現在真的無能為力。
采薇替離別已久的好姐妹揉著肩膀,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她,眼底有著截然不同的鎮定光芒,運籌帷幄。
“遊野大人已經等了六十年,我們隻能祈盼他不在乎繼續等下去,否則不但那個人類小朋友命在旦夕,公主您的處境也一樣不妙。”
“……”
白紫芫有自知之明,她從來都不笨,隻是比起從小長到大的閨中密友,自己的腦子明顯不太夠用,所以她一直十分信任白采薇的智慧。
可惜有時候,智慧的用處並不那麼顯著,例如麵前有絕對實力碾壓的時候。
她隻能以更悵然的眼神看著外麵,心情極度緊張,這次就連采薇都不敢說完全把握的話了,那麼遊野令丞會不會借機造反呢?
答案無處尋覓,她隻能祈禱林立現在仍然活著。
赤目獸奔跑速度是妖獸中最快的,晌午剛過,便已拖著皇室巨輦出了狼牙草原。過村莊,輾轉數十處大小部落,最終翻越到伽嵐山的另一麵,前方出現了那座名聲赫赫的雄偉城池。
白紫芫內心稍微安定了些,那是白帝城,妖族最強者也是他的父皇當代白帝所在的地方,從小她就堅定無比地相信著,在那裏,沒有人能傷害她,也唯有在那裏,她才是無可置疑的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