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轉身軀朝向武儀塔那扇威風堂堂的朱紅門,林大少微聲道:“你們打算把人關多久?”
十幾萬人中做到拔尖成為主事者的人畢竟不笨,元老會的老頭子們和青雲揚威頓覺惶恐,唯唯諾諾湧向塔內,親自進去放人。不多時,一名褪了外袍身著錦衣的中年男子,在家主與長老簇擁下走了出來,好巧,還是張熟臉。
“我料到你終有一日會淩駕在青雲世家望塵莫及的高度,到底,這個家族在修真界隻有墊底的分量,隻是我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男人看著林立說道,有感歎,亦有欣慰,轉而瞧向青雲見心。
小仙女麵露紅霞,恰似秋日黃昏時候,沾了一片夕照的孑立小海棠。
接下來或許就是身為女兒家此生此世最重要的某個時刻,清幽淡然如她,也會緊張,也會期待,也會嬌羞。
林立眼神凝望著曾見過一麵的中年男子,劍眉方額高鼻闊口,眼神明亮且深邃宛若星海,是相當英俊硬朗的。對方那時在林家老宅的地道裏現身,淺談幾番,透露出龍虎山太上長老的收徒意向,且可觀有理地提出過上策建議,諸多殷切善意,最後隻換一個承諾,要他在某日與青雲世家對峙之時,莫要趕盡殺絕。
原來青雲見心是這位先生的女兒,細細想來,父女倆模樣雖無幾分神似,性子倒是像一個模子裏塑造出來的潔身理性。
照眼下的局勢來看,先見之明顯然也遠勝同族同輩。
智慧大概不一定能夠通過血脈基因遺傳,不過家風與家教想必能塑造出十之八九,青雲見心的聰慧,多半源自於她有個這樣的父親。
青雲朔秦,林立在街坊間從民眾的議論裏,聽到朔秦長老的字眼,那應當便是老丈人的名字。中年男人眼神變幻幾次,滿目慈愛與不舍,依稀還有著絲絲縷縷女兒長大了的滿足,說道:“喜歡就隨他去吧,以前總覺得你八成看不上天底下的男人,得到天上去找,好不容易有個小夥子進了你的眼入了你的心,總沒有放跑的道理。”
“您呢?”
青雲見心清泠泠問道,她對家族本無留戀,此刻便連唯有的幾分故土情感也沒了,隻是記掛著世上最親最親的人。以她的想法,既然這山穀裏不再是處好的容身之所,父親自然也該跟自己一道去唐城。
鎣山別墅裏雖然沒有幾個修真同道,但那些叔叔爺爺一樣的人物,同樣都是世間一等一的妙人,去了,往後日子想必不會清寡。
青雲朔秦垂眸笑了笑,道:“祖上十幾輩都在這裏過活,我六十歲才跟你娘有了你,對這片穀中小城的風景,看習慣了也有感情了。見心,你和這位林小友去,為父放心,此後青雲世家必多得龍虎山幾分恩澤,為父不能看著你的聘禮,讓庸碌之人白白浪費。”
庸碌之人指的是誰,大家心裏自然有數跟明鏡似的,青雲見心對這些所謂的叔伯長老有氣,他又何嚐沒有?一手養大的貼心棉襖小閨女,險些就被所謂的家人高價賣給須彌山了,現在隻是給這些人一個不客氣的稱呼,那就已經是相當的客氣了。
林立掀起手掌,緩緩轉動在空氣裏的天師令回歸,落於掌心上,毫光迷蒙,白芒時隱時現。目光隨即投到那十幾道噤若寒蟬的身影之上,漠然道:“我嶽父的意思,你們聽懂了麼?”
“懂了!懂了!”
長老們就怕點頭的頻率不合這尊小祖宗的藝術審美,緊張得冷汗直冒。
道門有禁令,林立發怒,今日大概是沒必要動手宰人的,但天師府掌教加五院首座的小師叔身份,明晃晃擺在那裏,膽敢不順這小祖宗的意,以後怕是都不用添置絲履了,小鞋穿都穿不完。
青雲揚威哪有勇氣流露分毫不甘,慌忙道:“四弟,幾十年前大家就知曉,你的才幹眼光青雲家內無人可比,腆著臉坐了這家主的位置幾十年,今日還犯了如此大的過錯,為兄實在無法繼續厚顏長留下去了。所以為兄引咎退位,青雲一族的家以後就由你來當著了,明日一早便祭祀祖先燒詔,四弟萬莫推辭!”
青雲朔秦昨晚已將這副輕諾寡信兩麵三刀的嘴臉看了個飽,飽到惡心,自然無意多看,連應和一聲也欠奉,對林立說道:“來都來了,也別急著把我女兒帶走,去家裏坐會兒吧。”
“好。”
林立拱手欠身恭敬回道,原本就有敬意,到了這步更不敢減隻敢多,萬一表現得不過關,人家不願嫁女兒,那就涼涼了,涼得透心兒——
他是十分想與青雲見心把友誼締結成緣分的,畢竟仙女不多,喜歡吃蛤蟆肉的白天鵝更稀罕。林立現在滿腦子什麼都懶得去思考,就想把乖女婿這個角色扮演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