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的腿,是從幾時開始無法動彈的?”林立問道。
沈瑾聞言,深邃眼底有狐疑一閃即逝,道:“莫非林仙師也不能通透了然?”
林立坦然笑道:“我畢竟隻有二十五歲,且也不是個專管懸壺濟世的醫生,雖然自問醫術通達,但論見識其實還比不過醫院裏上些年紀的老專家,不過大老爺不必存疑,治,想必還是能治的。”
倒不是他迷之自信,憑著黃帝外經和腦海中幾部絕世的典籍,他的醫術絕對強過世間所有的凡人大夫,這點無須存疑,沒見聞過並不意味著一無所知。
沈瑾也是斂去了心頭幾分踟躕,這雙腿幾十年來訪遍名醫,京中紅牆內的禦醫更沒少瞧,可惜一直以來都毫無起色,久而久之便反倒落成了能治就治的淡然心態。再者,眼前的少年或許年輕到有些不像話,可天師府養丹廬的出身始終擺在那裏,僅憑龍虎山的金字招牌,已然分量極重。
“說起來這話可就長了……”
老人坐在輪椅上,記憶回溯到幾多年前的時光:“那年頭有場知識青年下鄉的活動,全國並起,好個熱鬧。”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這雙老腿從啥時候開始不聽使喚了,要往最早了說,我在農村那會兒,就日日夜夜地疼,不過當時覺得是自己身體嬌氣,幹活幹得太累才導致的。”
“呃……”
林立有點想打斷老頭的回憶,幾十年前的光景,記性再好也模糊了,提不確切感覺便毫無意義。
“不妨聊聊記得比較清楚的過程。”
“成。”
沈瑾神情微惘,許是很長時間說話沒被人打過岔,一時間不能適應,但思及眼前年輕人的身份,自然沒能發作,於是整理思緒片刻,說道:“大約是三十歲開始僵硬的,真正癱下來比較突然,剛過完大壽,第二天早晨就下不得床了,可好歹也還剩些知覺,再往後每過十年便嚴重一些,我認為不是巧合。”
林立摩挲著下巴,一邊思索一邊問道:“之前看過的大夫們怎麼說?”
沈瑾說道:“那些大夫能有什麼別致的說法,就是一大通外行人聽不懂的行話,差不離就是些經脈堵塞氣血流散的意思,眾口不一。病根兒沒誰能找準,害處倒是說辭一致,指著我這腿說往後癱的位置會越來越高,等到過了腰,受苦的日子就來了,不截肢難落善終。笑話,好像截肢就是什麼善終一樣。”
聽到這裏林立忽略了老人字裏行間的不滿,總算鬧明白了,難怪紅牆內的禦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敢情這位兒女成群擁權至重的老人生的還真不是病。
“醫者行於華夏厚土,頂尖的才能入紅牆為朝廷的大人物們看病,成就禦醫頭銜,應當沒有沽名釣譽之輩。倘若普通常見的病症,尋常醫生瞧不出端倪正常,而禦醫即便治不了也應該能知道問題所在,之所以眾說紛紜,因為大老爺身體裏的毛病不是病,說起來也怨不得那些大夫。”林立微笑著替同行們辯解了幾句,聯想到老人之前說的知情下鄉,問道:“大老爺年輕時去的農村在靠近南洋的滇城一代吧?”
沈瑾表情有些異樣,道:“林仙師從何得知?”
“猜的,也可能猜錯。”
林立隨隨便便給出個似是而非的回答,繼而自說自話道:“西南古時候便衍生出許多毒術、蠱術,而滇城由於其特殊性,時至今日都還聚集著不少修煉異術的老年人,大老爺便是讓人動了些小手腳,想想,您當年下鄉可能得罪了哪位身懷特殊本領的本地人。”
沈瑾皺眉道:“這是什麼說法?”
林立道:“祝由術,屬於巫術,也算是醫術,不過醫術這東西本來就看如何使用,能救人亦能害人。大老爺的腿腳病根,便是從那時落下的,不過那位下手段的人想來並非心腸惡毒之輩,沒想著謀害您的生命,小懲大誡罷了。至於以前大夫們所言,下一個十年癱瘓累及腰部難得善終,那位大概也沒料到您能這麼長壽。”
沈瑾現年已經八十三歲了,下一個十年則是九十歲,耄耋高齡,即使放在醫療技術先進的今天,也絕對稱得上高高壽數。
“林仙師的意思,害我的是個醫生?”
“確切是應該是位苗疆巫醫,不過大老爺須得承諾晚輩,傷病治愈後,不可去找當年人的後人尋仇,否則晚輩恐怕要做回沒良心的,放棄替您治療了。您在商城給的便利,晚輩可以從別的方麵報以感謝回饋。”林立說道,是規勸也算威脅。為醫者,縱使性情古怪,大抵也都不會無端害人,一個巴掌拍不響,沈瑾既然得了報應,恐怕必有其緣由,況且平心而論,那位巫醫的手段真的是很客氣,廢掉了沈瑾的雙腿,卻捎帶著免卻了他老年其餘的病痛。
林立不想做大仁大善,卻更不願意跟著個無甚牽連的人作惡,倘若沈瑾病愈了大肆報複,自己等於為虎作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