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妖們沒有陣亡,能要他命的那道陣力,也並未降臨,而是在距離十幾米處產生了內鬥,從中分出一道擊潰了其餘九道。
何等的幸運?
柳鳴果然認出了九極裂炎斬升華後的火焰,果然還是更願意背棄他鄙夷的師門,站在勁敵這邊。
果然,同為十大殿前,柳鳴的實力卻已經遠遠超越了另外九個。
但凡算錯一樣,林立此時就是一灘泥灰,肉身殘敗氣海空蕩,憑他自己全然無法硬接住那壓死駱駝的最後的稻草。
疑似大乘期的蓋世強者恐怕不會出手,他也從沒那樣指望過。
人到底還是隻能靠自己,非親非故的援手,接來都容易覺得手軟。
……
……
“師叔祖,回龍劍陣也失敗了~”
“海底似乎有一種專攻破陣的力量,陣力沉到那個深度,立刻便會瓦解。”
“又有三位師弟重傷。”
十大殿前平日裏為無數修士所崇拜妒忌,在這場屠妖壯舉中,卻連番出岔子,好像什麼忙也沒幫上,還有點拖後腿。
渡劫巔峰的老者們自然心有不滿,但局勢緊迫,來不及責罵怪罪,隻得把工作全攬到肩上。
“罷了。”
“速速退去海岸線。”
血色瞬時籠罩了這一方空間,天空與大海皆是縈繞上夢魘般的殘酷冰冷意味。
殿前弟子們微怔,眼中俱有悲涼,除了柳鳴。
宗門古典有過記載,此番氣象,唯有渡劫期大能修士燃燒九成真血時,才會於天地間浮現,天道法則亦要為此哀慟。
九成真血,那意味著拿命施展聖法,代價無疑極為慘重,此戰過後即便不死,劍聖級別的人物也要淪為一具廢身,活不了太久。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生與義不可兼得!”
須彌山三位老者中樣貌最醜陋,年歲最長老,境界最高妙的老者仰天高呼,在帕瓦台風狂吹中伸展四肢,發須猛然飄蕩,絲絲腥紅氣芒自體表抽離,整個人恍若沐浴鮮血,聲聲壯闊震耳發聵。
此情此景萬分豪邁,卻又悲壯。
到了這時候,老者心裏儼然有了最壞的打算,他知道他與兩位師弟,大概力有不逮,止不住林立逆天渡劫的步伐了,後者似有天助。
那麼,在失敗的可能性存在的同時,他也要用性命為山門博回一個顛撲不破的名堂。
舍生取義。
這樣的說辭足以洗清須彌山所有有心做歹的嫌疑,天師府也無可辯駁。
祝誅心與那位老者做出的選擇,亦如是。
數不清的犀利劍影無窮無盡繼續朝著石崖落下,但其中分離出部分,迂回殺向被小無量劫折磨的林立。
“老東西,用命換命麼?那就來看看你們配不配!”
林立無路可走了,智慧或者小聰明,在這種時候似乎根本派不上用場。他想活命,能做的反抗拚搏,便隻有那麼一種。
左右雙手食指拇指相觸,另外六指蜷縮,他結出丹朱渡劫時曾用過的指訣。
轟~
雷聲從雲端震響,四千米深海的海底也能聽得清晰。
然後——
世界驟然間失去了所有顏色,劍光的血色無法再照亮哪一處,比夜晚依稀的螢火蟲光芒更微弱。
這片天、這片海,隻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純黑色,暗到極致到低沉。
八九兩次劫雷同時被某個手訣引動,由此而來的,是烏雲裏成百上千到雷霆降世,每一道雷聲仿佛都在耳邊炸響,穿透耳膜也能穿透真元,幾乎直擊神識。
海岸邊全部的散修都逃竄離開了,膽子再大,也沒大到陪別人等死。
縱使須彌山十大殿前,也是退到了遠離海域的某座高樓頂部,駕馭門中頂級法寶護身,遙遙望著這邊好似滅世的天災人禍。
那從天而降的千百雷電,並不如人們尋常所見的那般明亮,也不像之前彩虹般的璀璨絢爛,獨獨是純粹的黑暗。
一條雷電,便有四五名成年人合抱那麼粗,加起來,則遍布了整片視線可見的大海,渡劫期巔峰的三位老強者也在雷霆覆蓋以內。
那索性就是片雷澤,鋒芒無限的數十萬劍影,觸到雷霆的瞬間已然消弭過半。
“這家夥,不想活了麼?”
眾人皆醉他獨醒的柳鳴喃喃自語,望著無際海水,眼神難免複雜。
他知道海底渡劫之人姓甚名誰,也明白林立儼然被須彌山逼進了不得不拚命的死胡同,所以他最能理解林立做出的選擇,但想著自己視為畢生勁敵的人,可能今朝就會喪命,還是因為這些操淡的理由。
柳鳴心裏怎地也不是個滋味。
勾心鬥角,實在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