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全亮,從吉陽山頂向望去,天際邊一抹醺紅淡淡地透著朦朧的光,似乎下一刻晨曦便會穿透開來!
“無形無象,全身透空;應物自然,西山懸磬。虎吼猿鳴,泉清山靜;翻江攪海……呃,換了翻江倒海會順口些……盡性立命……”輕籲了一口氣,雙手向外翻掌,收回左腳,深深地吸氣,似有幾分貪婪。隻要無雨,晨練是少不了的。一日之計在於晨嘛,登山下山便是最好不過的鍛煉了。當然,旁人對於他諸如“生命在於運動”、“運動且呼吸了新鮮空氣見到了第一縷陽光,人生之幸莫過如此”之類的言論大多是無法理解的,這正如他其他也無法理解“虎吼猿鳴泉清山靜”,隻不過是記住了,似乎在練這套拳法時不那麼順口說出來便不自在——如果他耍的也算拳法。事實是在他看來,那應是表演勝於實戰的。反正隻是晨練嘛,全身都動起來便算有效果。
“小哥,適才耍的這套拳法……很講究呀……”
他眺望著山腳那頭的湖泊以及更遠處的城關,微微有些失神,雖被那道清朗的聲音打斷了放飛的思緒乃至有些驚嚇,臉上卻瞧不出一絲異樣——這麼久以來,天未放光就登上吉陽山頂的一直隻有他一人,總算是有伴了。呃,而且一來就是倆,問話那個漢子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給人第一印象不是身材頎長,而且是幾欲及膝的雙臂。“講究麼……”他稍稍拖長語調:“太極拳呀,好象應該是要講究的吧……卻也沒那麼講究吧……”
“太極拳?”另一個清臒老者眉頭微擰,他發須皆已染霜,眉毛卻濃密烏黑,襯得雙眼炯然:“大道,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有點意思……”問那漢子:“自清,你怎麼看?”
漢子想了想,微微搖頭:“沒聽過,也沒見過。”
“是新拳種哦,不錯,爬一趟山見套新拳,卻是賺了。”老者饒有興致地看看先自己登山的那青年,十七八歲的模樣,略顯瘦削,頭發隨意地束在腦後,貌甚俊逸。
青年輕咳了聲,似是自語:“修身養性罷了,勉強算得上強身健體,沒什麼大不了的呀……”
“修身養性?”那漢子很是不以為然,轉向那老者:“前兩年我曾隨五叔去武當山拜見三豐真人,張真人演示了一套新創的拳法,喚作通融拳,與這小哥的太極拳倒有幾分神似……”他一邊說一邊很是隨意地亮了幾個招式。
老者注意到青年聽到“三豐真人”時臉色有些異樣,微眯著眼問:“小哥也知道張真人?”
青年表情有些古怪,訥訥地道:“武當真人張三豐,大人物哪,知道不稀奇吧。”
漢子蹙眉,甚是納悶:“張真人名氣倒是不小,卻也沒那麼大吧……”這話卻是不假,“五龍宮”住持三豐真人在道教頗享盛譽,且為武當派開宗立派之人,於武術界亦有盛名,在民間卻不見得有多大名聲。須知,當今聖上禮佛,前幾年且遣有“禦弟”之稱的玄奘大師西去天竺求取佛經真傳,對道教雖無刻意打壓,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間寺廟香火鼎盛,念經拜
佛風靡盛行,至於各路道觀所受境遇不免差強人意。也正因如此,那漢子不免狐疑,對那青年又多了些探究的興趣,但不動聲色,隻對那老者道:“三叔,你且瞧瞧這兩套拳……”說著又比劃了起來。
青年卻是看傻了眼——野馬分鬃、海底針、搬攔捶、雲手、單鞭……那漢子一招一式比劃著,雖也如自己先前一般緩慢,卻給人亦柔亦剛宜緩宜急的感覺,就仿似波瀾不驚的汪洋大海蘊蓄著狂風駭浪,下一刻便會淹卷其中!更讓人乍舌的是那漢子明明是第一次見到自己耍的這套“太極拳”,就算是簡化版的二十四式,但在他演繹之下,非止是形似更是神似——呃,說神似也不準確,就仿似真正的“太極拳”原本就應當是他演繹的這樣??天才呀,這絕對是習武天才!嗯,有一類人記憶力超強,能過目不忘,眼前這個大概就是了。更有一種可能,眼前這位本身就是高手,不,是高高手!江湖、武林、華山論劍……好吧,每個少年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懷揣俠義闖天涯,路見不平一聲吼。雖然自己算不得骨骼清奇天賦異稟,但名師出高徒嘛,若能得高高手指點傳授,也能成高手吧。於是乎,青年望向漢子的眼神裏便多了幾分熾熱。
那漢子吸氣吐納,微微搖頭:“還是不對……總差了點……”
老者目光如炬,將青年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微笑道:“還未知小哥怎麼稱呼呢?”
青年很是隨意的回答:“沈睿。”
“好名,姓沈,駱家莊人,這可是信州府大姓,名門望族哪……”老者攏攏衣袖,晨風拂過,須發飄撩:“老朽辛幼安,別人總叫我辛老頭,倒是叫老辛頭好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