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惡之首·又一場逆旅(十 )(1 / 2)

初夏的碎葉收不住暖陽,迷離的光斑淅淅瀝瀝地灑在地上。不知誰家的知了,發出第一聲鳴叫。

這個地方,在去年差不多的時節,青離第一次來過。那次,是她的左肩下被開了個大血窟窿,沒知覺間被抬來的。此時睜眼看去,一切還是沒什麼變化——架子床上的羅帳被微風掀起,露出整整齊齊疊著的鵝毛涼被,黃楊木桌上有簡單的茶具,斜放著一方小鎮紙。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戰戰兢兢地蒙混著,天天盤算什麼時候能回飛花樓,可現在,她卻安了心認了命,左跑右跑,甚至去蒙古轉了一圈,結果卻還是回來了。

而且,留在這裏,說是借口,而比借口更重要的,是希望,隻是比希望更渺茫的一件事:找紫迷,還在她的心頭懸著。

本來這是她最大的事,沒想到,先是追蹤石亨,然後被劫去蒙古,回來處理長安的案子,一件接一件,反而把這茬壓到了後麵,現在好容易閑下來,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別說找不找得到,就是姐姐還是不是活著,都很難說了。

想到這裏,她長歎了一口聲。

“又在想姐姐的事麼?”雲舒仿佛總能猜中她的心思。

青離微微地點點頭。

“怪我們這段一直顧不上,這些天可能空些,一定加緊給你打聽。”

青離又點點頭,想到這個,她不太有心思說話。

“這個,紫迷的事……我倒是……”雙生子的另一個突然開口。

青離詫異地看看他,她沒認錯人吧,沈天翔說話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吞吞吐吐起來。

“哥,你有消息?怎麼不早說!”雲舒的這聲稱呼證明她並沒認錯。

“我本來想查得再清楚些,若讓青離空歡喜一場就不好了。”天翔一邊說話,一邊從袖中抽出一方紅箋,“你看這上麵可是紫迷的押字?”

押字又稱“花書”,在宋元最為興盛,明初略有餘響,之後便漸漸衰落。這是一種印章,大多由簽名轉來,但為了防偽,都有極大的變形或省略,一般隻有本人知道是根據什麼字寫成的,外人則隻能靠猜,想要偽造就更難了。

所以青離一看,不由又喜又驚——這果然是紫迷的押字!而反複瞧了兩遍,信箋上並無字跡,心裏又不禁失落。但不管怎麼說,這至少證明了姐姐還活著吧!

“你從哪裏得來的?”她忙問,眼睛裏放出光來。

“一家小野店,在山東。”天翔答道,“但你先別急,這兩天我有公事實在脫不開,一忙完了立刻陪你一塊去。”

“我怎麼能不急!”青離跺腳嗔道,“你自然先忙你的正事,給我地圖我自己去找!”

“你又說讓我擔心的話。”天翔笑道,“忘了叫人陷害到蒙古的事了?”

青離一時語塞,這還真成了個把柄。

“哥,那我跟她走吧。紫迷的事畢竟是拖不得的。”雲舒插話道。

“你?最好別去。”

“為何?”

“那個野店老板……不好對付的。”天翔笑起來,又有些藏著掖著的潛台詞。

“怕他是殺人犯怎的,好歹雲舒也是個捕頭。”青離急道,“就這麼說定了,你給地圖吧!”

“好吧好吧,自己小心點。我脫開身就……”天翔的一串話並沒說到最後,因為兩個聽眾已經蹬蹬蹬地跑下樓去收拾東西了。

閑話休提,不幾日,青離、雲舒按圖索驥,已經來到山東,找到了那家小野店。

這店坐落在一個漁村附近,一路行來,可以看見開闊的沙灘和陡峭的斷崖,星點的漁船在海麵漂浮,上麵盤旋著海鳥,再走近,經過漁民連成一片的茅屋,以及在門口補著漁網、聊著家常的女人們,熱鬧過後更顯出這家野店的孤零。

它單獨地矗在遠處,四周荒蕪著再沒有旁的建築物不說,整個小房子還縮在山崖影子交疊的地方,仿佛整天都在暗夜裏頭曖昧著。

走近了,青離看到這店麵臉不大,門前掛著幾盞已經發白的破紅燈籠,門臉黑黢黢的,連招牌上的字都看不清。

一進去,昏昏暗暗的一片,鼻子比眼睛更早感受到店裏的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