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憨厚的司機繞了一整條夜市街,都沒有尋找到繆子霖的蹤跡,直到他發現,越來越多的人堆積在街道的中心,一戶規模不小的燒烤攤時,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在他的心頭向四周蔓延。
他推開了紛雜的人群,往裏邊一瞧,隻發現一張血跡斑斑的折疊桌,還有許許多多染著鮮血的腳印。餐桌上的啤酒喝去了一半,褶皺的塑料杯口還留著一個紅色的唇印。
那整整齊齊的擺設,顯然就是繆子霖一貫的作風。可不管打多少個電話,都還是撲了空。
“阿敏,阿敏……”
失血過多的繆子霖仿佛喝醉了一樣,神智非常模糊。他隻記得自己被一個陌生的少女帶走,而且是往一條窄巷走。一旦穿過,那兒便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自建房出租屋。
而今,時隔二十年,他再度踏在了那逼仄的樓梯上,空氣中氤氳著那種單間獨有的混雜的氣味,點點滴滴的往昔,瞬間變得曆曆在目。
“到了。”
繆子霖不知道身邊的女人是誰,可是,他卻品嚐到了那種久違的溫馨感。
陌生女子站在五樓,停下了腳步,然後隨手取出一枚鑰匙,打開了房門,一層厚厚的、五彩繽紛的海綿墊就這樣映入眼簾,繆子霖的眼眶不知不覺間暈開了一朵濕潤的淚花。於是,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一呼百應的儒商,也不再是那個讓競爭對手聞風喪膽的九爺。隻是一個失去愛情,失去孩子的男人,並且無比的怯懦。
曾經,繆子霖與前妻同居的地方,也是這樣,小小的,窄窄的,有一層厚厚的海綿墊在防寒,然後四周有樓房挨近著,遮蔽了陽光的照射。
他們悄悄養著一隻血統純正,毛發燦爛的金毛尋回犬,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它學會了自己上洗手間,不會亂咬東西,停止亂吠。要不然,房東的意見可是頂大的,房間都是臭臭的味道。可這些,都是滿滿的回憶,都是一把利刃,直插他的心髒。
“噗——”
胸悶的痛苦讓繆子霖不得不扶著牆壁,往洗手間裏跑,然後往地上噴出一口稠稠的鮮血,視線再度被暈開的淚光給蒙蔽了。
他什麼時候承受過這樣的痛苦呢?心傷、內傷交織在一塊兒,讓他巴不得邁向陽台,然後縱身一躍,了無牽掛。
“你,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兒來呢?”
繆子霖的嗅覺相當敏銳,他知道別人不會平白無故救他一命。那個陌生的少女,燒了一壺熱茶,然後好整以暇地盛滿在一個茶杯上,遞給了他。
“今天小鍾不是告訴你他要介紹一個女孩子給你嗎?”
少女莞爾,舉手投足十分俏皮。她不停地向繆子霖眨眸,像是一隻輕快的百靈鳥那樣招人喜歡。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繆子霖很驚訝,就連那個僵屍小混混都不知道他的行蹤,卻被一個小女生給捕捉到了。
“我也不知道,隻是認得你。我恰好又住在這兒。”
如果繆子霖還看不出這個女生的謊言,那麼他活該流血身亡。這裏根本就不像是年輕人的住所,屋外堆放著許多不合這個年齡段的女士皮靴、高跟鞋,牆頭又掛著鮮豔的皮衣、包臀褲,顯然這是一個成熟女子的住所。
而這樣的套路對繆子霖來說並不罕見,這樣的目的他也能夠猜得到。他甚至做好了將錢包取出的準備,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繆老板,怎麼不吭聲了?你可不像那麼不解風情的人呢?”
少女故意走近了坐在地上盡顯頹然繆子霖,像是情場老手一般,一點一滴地將男人引入自己的圈套裏。
“算了,我得走了。”
繆子霖拍開少女青蔥般的玉指,想用胳膊支撐起笨重的身體,可不論如何都使不上勁。
“就這麼一走了之,顯然不是你的風格呀。”
少女差不多將投懷送抱的潛台詞告訴繆子霖了,後者看到如此佳麗,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他是一個相當浪漫的男人,而且處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
“那什麼樣才是我的風格呢?”
繆子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風格可言,他隻是在不斷地逃避痛苦,不斷地想要找尋一條盡可能舒坦的出路。
此刻,少女假裝沒有理會他的樣子,踮起晶瑩剔透的腳尖,饒有興致地往屋裏轉了一曲,輕快地跳起了芭蕾,像是通過手舞足蹈來思考什麼一樣,翩翩起舞了片刻,然後又停了下來,恍然大悟似的看著繆子霖,清眸閃爍著晶瑩的光彩。
“你說,為什麼人們總是樂此不疲的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