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並攏的十指，集齊的一束金光，是一麵絢爛的明鏡。映照的是過往，是那如青蔥般的年歲。
曹浩然一雙深邃的桃花眼，看見了久違的宮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年方二八，正值一輪高掛在天際的朝陽普照大地，融化了他一顆堅強的心兒。
金殿靜如水，百官如假寐，眉目盡低垂。
曹浩然跪在一座高高的階梯下，無疑是這凜冽的寒風裏最耀眼的一個。
他與在座的哪一位都不一樣，一對黑色、明亮的瞳仁於眼眶盤旋著晶瑩的淚花，那是滿滿的悲傷、絕望，以及憤懣。圍繞在他四周的仙人皆是及地的銀發，眼眸呈現海洋般的碧藍的顏色，或是如翡翠般清澈的碧綠，隻有最純粹的仙族血統才有如此強悍的體魄，並擁有如此強大的幻術。
他們的眼睛、長發，已是最好的見證。
曹浩然不是一個人接受天庭百官的製裁，他的身側正躺著一位奄奄一息的女人。
她有著與仙人相近的銀色長發，傾國傾城的麵貌，幾近無暇的肌膚，以及黃金比例般嫵媚的身姿，這情形怎麼看都符合紅顏禍水、妖言惑眾的困境。女人仍舊有力地睜著一雙難以瞑目的杏眼，她唯一與百官不同的，恰恰是與曹浩然相同的眼色。
這注定了他們彼此血濃於水的關係，同時也在不聲不響當中劃定了一條勢不兩立的楚河。年幼的孩子，孱弱的婦人，所彰顯的綿薄之力，與周遭不可動搖的權威形成鮮明對比。
“命逆子曹浩然下放烈域，永世不得踏入金殿半步。”
那是父皇。他一雙斑駁的手掌裏正握著一份羊皮卷軸。他在宣讀那一致的審判。
“我何罪之有？！”
曹浩然愕然地站起身子，年紀輕輕，那俊秀的容貌裏就不乏孔武有力的英氣。
“大膽逆子，竟敢以假亂真。凡貴族血統除外，一律不準出現在天庭！”頃刻間，曹浩然的咆哮卻隻換來了身邊的十八羅漢施展著各色的獨門技。
一眨眼的功夫，他纖細的四肢如天鵝的翅膀，在屠刀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屈服。
“打入烈域。”
父皇幾乎是含著淚，將最終的審判無力地宣讀著。
至高無上的王，是不容許有一絲絲的糊塗賬，不允許犯一絲細微的錯誤。除非，錯的人不是他。否則，史書又該如何撰寫？龐大的金殿，一望無際的天、凡、地三界又該如何統領？
“你完全可以不讓我出現在這個世上。”
如果一個朝露少年早早地便學會含著淚，咬緊牙關去隱忍這個世上的不公，那麼他爆發的後勁，絕非往昔的種種足以比擬的。
於戒備森嚴的天庭中占據一席之地，首要的就是一雙碧藍的眼睛，一頭銀色的長發。那是幻術高強且內心純粹、純潔的最好表征。如曹浩然般一抹烏黑的秀發與瞳仁，早已蓋棺定論此生無法越過極道的門檻。
隻有仙子與仙子以外的種族媾和，才會生出如曹浩然一般的雜種。如果他的父親不是天帝，那麼他與他的母親早已飽受淩遲的摧殘，他的父親將會幻術盡失，貶為庶民。千百年來的修煉功虧一簣、毀於一旦。
天帝在一場狩獵的途中遇見了那翩若驚鴻、傾國傾城的銀狐。這隻銀狐將他舉世無雙的幻術又更上一層樓。
他不曾想過，不敢相信，他的幻術竟會讓銀狐的眼睛從黑色變得像天空般湛藍。於是，他的權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銀狐的腹中也懷著他的嬰兒，一切，看似是那麼美好……
可是，他錯了。隻有幻術相接，才能將彼此的念想實現開來。區區力道、氣道的修煉就已是百年之久，一個日益成長的少年，又該如何隱瞞他不純的事實呢？命運的開端重映在男人的眼簾，一向堅不可摧的他，也終於抿著嘴唇，在微笑中熱淚盈眶。
“就這樣吧。”奶奶深呼吸，收住了緊握在掌心的明鏡，此次發力，她幾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不。”曹浩然抽出紙張，揩去了麵上的淚痕。“我還想看。”
奶奶柳眉微蹙，隔著一張桌子，她已然感受到了男人內心的不平靜，如脫韁的駿馬馳騁沙場。
“你確定你承受得了嗎？”奶奶的質疑，不無道理。恨意是這個男人最原始的動力。他與天地爭鬥，從來就不是為了數不盡的江山美人、榮華富貴，而是他在這個探索的過程裏所體驗到的突破。那些曾經居高臨下悠悠數千載的仙人，在他細膩的屠刀下，最後以賤如螻蟻的命運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