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一團絢麗的藍色焰火徐徐搖曳,愈見微弱的時刻,曹浩然轉世之前被斬斷的記憶,瞬間喚醒了四分之三,倍感心潮澎湃。而那塵封的力量,也酷似雨後春筍、杯中濁酒一般,灌溉了他冰冷的心靈。
“我在凡間的真氣,已經不足以支撐我施展幻術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隻見白發蒼蒼的老者慢慢地將雙手十指相對的形狀給瓦解,然後那華麗的藍光消逝。
“別忘了,要不是這些薄弱的真氣,我已經活不到這個歲數了。多少人眼瞅著是幸運,我卻感覺到它是一場災難呢?”
老者微微一笑,那是一張被歲月磨平了所有棱角所有缺陷的麵孔,近乎完美。
“別這麼說,冬苓。你是凡間最接近‘完美’這個概念的女子。實際上,按照仙界的標準,我們算是‘同齡人’了。在我複蘇之前,三界所維持的,十年如一日的穩定,你功不可沒。仙界不會忘記你所做的一切,比起那些手握大權,卻道貌岸然的百官,你,才是那個真正不可或缺的角色。”
冬苓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眼前這一位少年,盡管在塵間他們的麵貌有著大相徑庭的差別,可是,在她展示著他那遺忘的、驚心動魄的曆程時,少年隻是在那張俊秀的臉龐上溢出了飽含熱淚的笑容,天知道,他是如何強忍著心潮澎湃,然後不緊不慢地擦幹了淚滴。
冬苓,始於大雪紛飛、皚皚白雪的臘月寒冬。那是一個臉頰凍得通紅的女子,赤著腳丫,身背殘舊的小背簍,裏邊放著寥寥幾株翻白草,命懸一線地站在懸崖邊上。
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早已令她視線模糊,筋疲力盡。她勢要將背簍裏的東西交回家中,醫治奄奄一息的家父。大夫郎中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消一株翻白草入藥,方可藥到病除。可這山高皇帝遠,沒有騾子沒有驢,采一株草藥,又是十萬火急,簡直是杯水車薪。
這是冬苓擺脫命運枷鎖的唯一鑰匙,若是家中老夫不幸病逝,那麼她的豆蔻年華,將會埋葬在那深不見底的深宅大院裏。冬苓天生腳小,家父不忍纏帶,十歲之前還能瞞天過海,十歲之後,那修長的弧線,白皙的肌膚,如水晶般剔透的指甲,已經踩在了導火索上,已經折不斷。
她的美,羨煞了多少狼性的眼睛。
這是紫龍雪山,傳聞這個地方在七夕佳節的時候,定會鋪上一座直飛天國的天梯。多少行善積德的人呀,都將屍骨埋葬在這寒氣逼人的地方。為什麼呢?因為這裏,沒有黑夜。等待黑夜,如等待月全蝕一樣,除非天塌了。
三天三夜的裏程,冬苓穿爛了兩雙草鞋,身子、頭發盡是積雪。
此刻,她想好好躺在一棵白樺樹下,這裏的積血並不是那麼多,而且鋪滿了軟熟的幹草。顯然,這是有行人駐足的痕跡。
沒有一個氣喘籲籲的戶外旅客會拒絕這麼好的免費條件,它仿佛像是一個獨立的世界,悉心為自己準備的一般。當冬苓的腳心踩在柔軟的幹草上時,她隱約感覺到身子輕飄飄的,猶如身處一張燒熱的炕上。這是回光返照的幻覺嗎?少女不禁自問。也許是吧,如此遙遠的路途,父親還有沒有睜眼的可能呢……
冬苓不敢往下深思,因為她從來不曾體驗過如此溫暖的包圍。刹那間,積存在她肩上、發上的雪花不自覺地抖摟,化為豆大的露珠點點滴滴墜落地上,她麵上、手背上的痛意也逐漸驅散了。
嗯,這種“幻覺”美妙極了……
即使身處凜冽的雪山,卻如同躺在溫暖的海洋裏暢遊著。
冬苓閉上眼,將裝著翻白草的背簍放下。然後側身躺著,麵向茁壯、遮風擋雨的白樺樹,將一雙澀澀的杏眼緊緊閉上,細細地感受著這一根根暖和的幹草所帶來的生的希望。少女似乎又回到了種滿看麥娘的麥田裏,頭頂一片絢爛的火燒雲,手舞足蹈地慢步在滔滔溪流的一旁,什麼時候累了、倦了,就放下寬寬的褲管,遮住那雙走遍世界的腳丫子。
冬苓小憩的片刻,暖意將她包圍著,驅逐了所有的痛苦。所以,她並沒有看見一個高挑的陌生人湊近了她的身旁,伸出纖細的指尖取走了背簍的翻白草,並碾碎在掌心,最後形成兩隻金燦燦的玉蝴蝶,直飛天際。
也恰恰是在冬苓沉睡的時分,紫龍雪山破天荒地經曆了一場黑夜。而,意識並不是那麼清晰的少女,也已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身處夢境,亦是回歸現實。她的腦海裏掠過了許許多多紛亂紛雜的景象,如紛飛的蒲公英捉摸不透。最後,她睜開眼,沒有看到紫龍雪山的寒徹,而是看到了萬物複蘇、綠草叢生的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