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費畫舌哈哈大笑,笑得捶桌不已:“李響會來輔佐你?”他抬起頭來,眼中滿是狂熱,“決不可能!隻要你看過李響擊殺狄天驚時的樣子,你就會知道,這決不可能!”他仰天倒在椅子裏,酒意上湧,微閉了雙目,“他永不會再去輔佐誰……李響不會再聽任何人的命令……他不需要向你低頭,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

——李響,李響!有你在,七殺便不會幫朕?

這酸丁醉漢絮絮叨叨隻是在誇李響,萬人敵越聽越不耐煩,拂袖站起,冷笑道:“你既然把他吹得這麼高,我便去看看他究竟如何。”費畫舌打著酒嗝站起,笑道:“對……對!你該去看看他的……”突然腳下踉蹌,一頭便撞進萬人敵的懷裏。萬人敵滿心厭惡,挺立於原地:“你醉了,到樓上歇一下吧。”卻聽費畫舌含含糊糊道:“萬人敵……獨孤朗……你當然應該去看看李響,你若早認識李響……你的魔教便不至於凋零至此……”萬人敵全身僵硬,呆立不動。

費畫舌繼續嗤嗤笑道:“十年前的‘狼教主’……可與桑天子分庭抗禮的武狂人……天下沒人是你的對手……可到今天卻成了‘萬人敵’!你打了十年,仍然隻有敵人,沒有朋友……”他用手指用力戳著萬人敵的心口,讓自己的訓話更有力量,“為什麼?你說說為什麼?”

萬人敵嘴角一提,笑道:“你說。”費畫舌也笑了:“因為你又獨、又孤!”他像是剛發現了一個笑話,大笑著重複一遍,“因為你又獨、又孤……李響會犯錯,可是你不會……你永遠正確,永遠威風,永遠……”他抬起頭來,想了想,又想到一個好詞兒,“永遠……永遠那麼無辜……”

突然,費畫舌的眼睛瞪大了,卻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萬人敵突兀地俯下身來,抱著他。老人的紅袍將他的身體整個掩住,再放開時,費畫舌的肩膀猛地往背後折去——隻是輕輕一抱,萬人敵便已勒斷了他的八根肋骨和一條脊柱。

萬人敵騰出手來,輕輕抓著費畫舌的發髻,讓屍體維持不倒。此前,突然充溢他全身的怒氣稍稍退卻,取而代之的,則是陣陣忍不住的委屈。

——你為什麼非得逼朕殺了你?

此刻,酒樓外已是一片大亂,欽差帶來的官兵既為李響擊潰,便已連同那些修造牌坊的民夫、工匠,一起逃到鎮上來。

他們驚慌失措,被葉杏等人攔住路時,便有人叫道:“快逃啊,不得了了!妖人下界,拆了石牌坊,吃了郝欽差!”

李響複活的聲勢實在太大!雖然擊殺了高手狄天驚,可這些凡夫俗子並沒有看出好來,但兩座巍峨的牌坊因他而倒,卻是有目共睹的;後邊更有五十弓箭手、五十長槍手、二百操刀手對他的圍攻不堪一擊,著實令人驚歎。因此雖然隻過了片刻,李響便已被傳為“妖人”。整個義貞為之沸騰,想去看熱鬧的,想要慌張躲避的,狼奔豕突,亂成一團。

葉杏一行出來得太急,甚至沒聽費畫舌說清緣由,雖然早知禦賜牌坊已倒,卻不了解昨夜翻臉的內情。這時稍微冷靜,聽李響鬧出這麼大事來,不由有驚有喜:霍守業、周宗法隻道李響惹下潑天大禍,已是死到臨頭,不由冷汗涔涔;常自在、吳妍卻覺這才是李響風采,當浮大白。

一行人逆流而上,直奔鎮後寡婦村,在高粱田裏又遇到些慌張出逃的寡婦,再攔住一問,原來是李響已讓她們趕緊分頭逃命,免得官府的援軍趕到,再受圍捕。

他既能有這樣的安排,可見真是神誌清明了。可是狄天驚在一旁虎視眈眈,若是見了他振奮,豈不動手彈壓?七殺與拆骨會的決戰終於要開始了,是死是活到底必須有個交代。一路趕來的幾個“聰明人”眼望身邊幾日來寸步不離的同伴,心中隱隱都有不舍。

大家硬著頭皮來到義貞村口,隻見兩座牌坊的廢墟一前一後,恍如夢幻。那亂石之中探出一隻蒲扇般的大手,卻更令人觸目驚心。那手又大又薄,主人是誰,幾乎讓他們不能相信!原來官兵村民根本沒人知道狄天驚的存在,因此當然沒人告訴他們狄天驚已死的消息。

霍守業走近前去,戰戰兢兢地翻轉那孤手來看,果見脈門內側二十一片逆鱗刺青,這才確認這正是狄天驚。他站起身來,臉色慘白:“狄……狄幫主……”周宗法更是搖搖欲墜。狄天驚的功夫他們都是見過的,又怎麼會埋屍於碎碑之下?

雲申大著膽子道:“是……是李響?”連自己聽來都覺得像是胡話。

常自在踢了踢地上的大塊石料,咂舌道:“響當當真的能跺塌石山啊……”居然是想起了當日在泰山上李響為妖太子指點,一腳引起塌方的事來。隻是眼前新人換舊人,卻隻有葉杏等少數幾人能聽懂他的意思。

狄天驚猝死,出乎所有人意料,而李響離奇爆發的力量,更讓人驚心動魄。霍守業冷汗涔涔,周宗法蠢蠢欲動,吳妍、雲申振奮激昂,常自在、懷恨覺得李響帥得霞光萬道。葉杏則抬目來望,眼前一條大路從村中穿過,雖然沒有一點人影,但斷槍斷刀扔了滿地,零星箭羽斜插攢射,仿佛猛獸經行,可見經過了一場怎樣激烈的大戰。葉杏的心莫名發虛,竟不敢疾行,便隻小心翼翼地沿著一路大戰的痕跡向前摸去。

大路的盡頭便是卜氏祠堂,大門虛掩,裏邊隱隱傳來人聲。

常自在叫道:“李響?”

祠堂裏“撲通撲通”一陣亂,隱約像是有人慘叫,旋即“軋”的一聲,房門大開。當先走出個怨氣衝衝的蕭晨,後邊跟著破破爛爛的李響。

隻見李響兩腮鼓起,像塞了兩個拳頭,一張嘴勉強閉合,咀嚼時仍不免有饅頭渣子簌簌而落——原是他餓得狠了,之所以會一路打到祠堂,根本就是來找東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