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變化(1 / 2)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自落。”

莫憂一個人在房裏,拿著南杏給她的《皓月集》吟念得搖頭晃腦,好不風雅。末了竊喜,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以為她氣質如蘭,才華比仙。要知道,她在南杏的潛移默化下被迫在一堆酸句子中沉淪,亦虧得如此,她也不致張嘴來個辛夷烏,讓人笑話。而自從小時候她發現自己念詩能讓南杏開心以後,每次做錯了事她便會臨時有模有樣地學一首,這要擱平時,什麼《皓月集》之類沒用的書,她都是拿來墊在這個窮客棧四條腿兒不齊的桌子底下。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個文縐縐的辭句南杏都不感興趣,卻偏偏喜歡看她在其中受苦受難。

她知道自己今天又讓南杏生氣了,南杏不讓她去月滿樓,她悄悄去了還被抓個現行,所以才抓緊時間背詩,以求到時候南杏不要太生氣。莫憂安慰自己,南杏不過是擔心而已,自己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司邑青和宇文謹冉等人知道的,南杏隻是怕她一不留神露了馬腳,惹禍上身。

窗外傳來夜鴉刺耳的一聲長歎,莫憂心中不安,都已經天黑了,隔壁房門一直未傳來響動,也就是說南杏還沒有回來,莫非和那個叫司邑青的就有這麼多的話說不完?她不由得又想起司邑青對她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殷切,更覺疑惑,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況且就算知道了,那也應該即刻揭穿,而不是費心費力故意體現出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情愫”。

難道……莫憂思索一番,恍然頓悟,他這樣做顯然就是想靠自己來激南杏啊!

她不清楚南杏和司邑青甚至宇文謹冉是怎麼“情深誼厚”起來的,她隻知道,她和南杏來燁城快半年了,而這半年中,當她花了多數時間遊蕩在燁城集市坑蒙偷騙時,他們三人之間一定發生了很多她知道或不知道的事。

莫憂在簡陋的梳妝台前坐下,用玉梳輕緩地梳理起自己的長發,心中擔憂地思忖著,天色已經越來越暗,她是不是該去接一接南杏,說不定她是被司邑青纏上了。隨即她又搖頭,自己若是去了,今晚怕是背完整本書南杏都消不了氣。

這時候,隔壁沒有響動,自己的房門倒被推開,莫憂放下心來,燦然笑著上前欲挽住南杏的胳膊。誰知南杏麵色沉鬱,避開她的親近,徑直走進她的房內。

莫憂疑惑不已,驚愕地看著南杏一句話也不說地開始翻著櫃子收拾東西,她走上前還想質問一下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可竟然看見南杏急切而有條不紊收拾的,全是自己的衣物!

先前積蓄的質問瞬間化為烏有,她止住南杏,卻發現南杏的手冰涼得如沒有生氣般,她驚慌地問:“你這是在幹什麼?”

回答她的聲音冰冷陰沉,“明天一早,我就送你離開燁城。”

莫憂一驚,南杏漆黑的雙瞳直直地看著她,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讓她腦子一片空白。

南杏又開始替她收揀起喜歡的首飾,她更急了,再次止住南杏的雙手:“我不走!”

“……”

“你想要安定下來,對不對?你想安定下來,那我以後就再也不纏著你四處遊玩便是!你想要富貴榮華,我不是也在幫你嗎?我不會阻攔你,我會幫你!沒關係的,就算你喜歡的是宇文謹冉,就算他是皇子,我也不介意的!我可以忘掉過去,忘掉我的姓氏,我真的不介意!不要讓我走!我不走!”

“不走?!”南杏沉靜許久,終於如被激怒了一般喝道。她將手中的首飾一並往莫憂身上狠狠擲去:“你還想在這裏幹什麼?等著害死我嗎?!”

莫憂猛地愣住了,她千猜萬想也沒有想到南杏會這樣說,似乎還帶著積蓄許久的憤恨。莫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她從未見過南杏像現在這般生氣。

南杏不再說話,轉身又開始將梳妝台上僅剩的幾樣首飾裝進小木匣子。

莫憂心中如遭重擊,頓時怒上心頭,上前抓住她的肩頭帶著恨意奮力一推,將她推倒在地。南杏重重地摔在地上,卻像不覺得疼一樣,悠然抬頭看著她,沒有了剛才的怒意,冷靜得讓莫憂更生氣。

“你早就打算好了,對不對?!在逸州時你就打算不要我了,對不對?!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我扔在陸笙家,若不是我賴著你,你早就如願獨自一人來燁城了!”莫憂失控地朝她怒吼:“然後你又找借口離開逸州,要不是在這聽人說起,我都還不知道逸州知州根本就膝下無子!而你,甚至都不願像以前一樣告訴別人我們是姐妹!”

相較於莫憂的激動,此時的南杏冷靜得出奇,幽黯的眸子裏深得看不見底,更看不出情緒。她吐字如常,緩緩道:“不止如此,其實,我早就受夠了你的無理取鬧。我不是罪臣之女!你救過我一命,可是我早就還給你了!在燁城,這天下最繁華的皇城,我本可以憑自己的容貌,憑自己的才學輕而易舉得到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整日提心吊膽,就擔心著哪一天你的身份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