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挫骨揚灰(1 / 2)

皇家狩獵的排場莫憂沒見過,可沒吃過豬肉不代表沒見過豬跑。莫憂見到隨行隊伍從晗陽城門口起勢,穿過圍觀鮮少露麵的殷爵修的人群,一路迤邐到皇宮大門時,她隻是氣定神閑地說了句,“鋪張浪費,可恥。”

殷爵修今日分外意氣風發,騎在馬背上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雖然莫憂明知此次狩獵是為他而備,隻為了告訴人們這個長年病號如今大病痊愈,已經活蹦亂跳得能打獵了,但她還是嘖嘖地看了他一眼,又說了聲可恥。

聽到有人說他可恥,他反駁道:“可恥的怕另有其人吧。不知是誰連馬都不會騎,還要另派人牽馬,太丟人了。”

莫憂吃癟,他說的確是事實。可這不能怪她,楚朝文沒教她騎馬就送她走,況且就算她還在燁城,怕是除了詩賦也隻能學女紅。

“想學騎馬麼?”禦馬走在最前麵的殷爵炎聽聞後邊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莫憂胯下溫馴安靜的小紅駒問。

莫憂在殷爵修利刃般的視線下搖頭晃腦:“不想。”

誰知看殷爵修表情似乎更氣鬱了,答應要學他肯定不滿,可拒絕了殷爵炎他也不滿,莫憂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殷爵炎還好,沒有發怒的跡象,因為他似乎永遠都是麵無表情的樣子,隻是叮嚀了替她牽馬的一個侍從小心些。

他們狩獵的地方裏晗陽城有一段距離,於是莫憂在一路上就盤算著怎麼將龍涎珠還回去。

這時候,走在最前的殷爵炎忽然放慢馬速,漸漸和殷爵修還有她齊肩並進。因她的馬是被人牽著走,所以行得慢,統一步調的後果便是,他們三人包括後麵綿延的隊伍都行得慢慢悠悠的。

因著三人位置的變化,莫憂在左,殷爵修在右,殷爵炎禦馬在中間,完全隔除了路上任何吵嘴的可能。

可莫憂想錯了,殷爵炎自甘墮落和他們走一塊來不是因為想杜絕吵嘴的雜音,而是有事要說。

他側頭仔細地看了看莫憂,莫憂當然專心地看著前路,沒發現他眼中的小心翼翼。

“今早收到的消息,宇文謹欣死了。”他說。

“真的?”殷爵修忽然來了精神,兩眼放光:“他終於死了,這下芸薑沒了儲君,宇文琨又染疾,我們可以專心對付那個宇文謹冉了。”

莫憂依然看著前路,目不斜視:“他是怎麼死的。”

殷爵炎眼中閃過心疼之意。才得知莫憂在芸薑的遭遇時,他衝動得甚至想當即領軍南下,將宇文謹欣碎屍萬段,可莫憂自從到達晗陽的那日起,他就不曾從她臉上看到任何有關此事的痕跡。她越平靜,他越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他是不介意的,這個女子,他早就在兩年的迷惘掙紮中認定,此生不願放棄。

而一旁的殷爵修則顯得跟不上另兩人的思維,仍然很激動:“想不到他們還是有能耐的,這麼快就扳倒了宇文謹欣,先前真是小看他們了。”

小紅駒似乎感受到身上之人的不尋常,嘶鳴了幾聲,被牽馬人安定下來。

莫憂問:“他是怎麼死的。”

殷爵修似乎非要和她爭個高低,繼續說:“不知宇文琨那個皇後怎麼樣了,兒子都死了,她怕是……”

“他是怎麼死的。”

殷爵修終於被莫憂的堅持不懈打敗,越過殷爵炎深深望她一眼,可隻一眼,他滿臉挑釁頓時消失無蹤。

莫憂目光空洞,直直盯著前方,手中死死拽著鬃毛,身下的小紅駒有些不安。

他同情她作為權術爭鬥犧牲品的經曆,但這不影響他全心全意地從容貌,學識對她進行貶低。可此時他忽地覺得,就算她不能知書達理,溫婉賢淑,不能配上他心中高高在上的皇兄,但那樣死寂的神情也不該出現在她臉上,還是和他吵嘴叫囂時靈動的樣子比較適合她。

他又看著殷爵炎蹙起的眉頭,緊抿著的唇,妥協道:“好吧,他是怎麼死的。”

殷爵炎沒有再看莫憂,他知道那隻會讓她更難堪,他轉過頭和殷爵修說話,卻讓莫憂也聽得見,“司邑青將他與我往來的部分信件藏於太子府,又和楚朝文上言,不知說了什麼,當晚宇文琨就派人圍剿太子府,搜出通敵信函。虎毒尚不食子,可宇文謹欣死後,宇文琨竟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挫骨揚灰,確讓人膽寒。”

“挫骨揚灰。”莫憂如吟念詩句般低聲道出這四個字,似想起什麼往事,嘴角揚起的弧度帶著巫者念完咒語後的詭異,“死得好。”

他做到了,莫憂不吃驚,因為她想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可莫憂也很吃驚,這代表什麼,代表他是真的心痛,真的恨宇文謹欣入骨髓嗎?

殷爵炎怔怔地看著莫憂的側臉,眉頭皺得更緊,忽地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他想要輕撫她的後背安慰,起誓今後愛護她一輩子,可又怕會嚇著她。

小紅駒又發出一聲低緩的嘶鳴,莫憂鬆開緊攥著的手,順順馬兒的鬃毛:“你們到底是來狩獵還是巡視的,怎麼走了這麼久還不停下駐營啊?”